第二百一十章:逍遙?消搖
知道魏牟不是因自己而走,嬴成蟜的心就安了大半。
他當稷下學宮祭酒時就有這層擔心。
擔心因為年紀小資歷少,而引起稷下先生們的普遍不滿。
看來並沒有。
嬴成蟜內心笑了一下。
也是。
為子之人,當為子事。
會計較這些小事的人,哪裡會成為諸子呢?
少年沉吟片刻,正色道:
“不知先生想與小子在哪裡論辯呢?”
魏牟一聽這句反問,就知道眼前少年對莊子之學不敢說精研,但一定有過深入瞭解。
他既哀傷又欣慰,抱著最後一絲渺茫的希望,用戲謔的口氣說道:
“禹臺,如何?”
嬴成蟜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一本正經地說道:
“不可以。”
“嬴子講心學。說每個人都應該順從自己的內心,走出自己的路。既然如此,為什麼不把莊子之路擺在人前,供人選擇呢?”
“莊子之學是避世學問,而稷下學宮需要的是入世學問。我為稷下學宮祭酒,我的路就是給天下找一條出路。先生要在禹臺和我論莊子,就是在擋我的路。”
魏牟臉色有異。
不知道心中究竟是憂大過喜,還是喜大過憂。
他低頭拍拍衣衫,那上面其實沒有塵土。
“那在這裡論辯,如何?”魏牟笑指呼:“所聞者,僅呼一人是也。”
嬴成蟜盯著魏牟的眼睛,猶豫片刻,誠心實意地道:
“在這裡與先生論辯,是小子所想要的,但小子卻給不了先生想要的。
“當今亂世,小子不會傳承莊子之學。
“先生若是不想要這門學問在稷下學宮失傳,只能自己來教。
“如此,先生還想要與小子論辯嗎?”
魏牟嘴角牽動,強顏歡笑道:
“真就一點希望都不給?怎麼當了祭酒,反而不好說話了呢?和荀子、鄒子一個模樣。”
嬴成蟜指著禹臺的方向:
“禹臺從來沒有封禁過,稷下學宮任何先生想要在禹臺授課都可以,先生可以去禹臺授課嘛。”
魏牟面有惱色,輕輕一拍石桌,震起一片塵埃:
“我要是有你的號召力,我早去禹臺授課了。你不與我論辯,哪裡會有人來聽我講莊子之學?”
嬴成蟜笑而不語,半點口風也不露。
魏牟等了半晌,終是洩了氣,身子矮了數寸,擺手無奈道:
“罷了。
“我只求在此與嬴子論辯一番莊子之學,其他甚都不求了,可否?”
嬴成蟜點點頭,笑著說道:
“先生執意論辯,半點不逍遙,已經不莊子了。”
魏牟微微愕然,沒想到嬴成蟜說開始就開始,且一上來不談道理先攻擊人。
不知為什麼,他心情竟好了許多,笑著點指嬴成蟜:
“先發制人,這很嬴子。
“我正不知從何處與嬴子論,嬴子倒是起了個好頭,那就從消搖開始吧。
“嬴子以為,什麼是消搖呢?”
嬴成蟜並不知道魏牟說的是“消搖”不是“逍遙”,音同字不同。
他攤開手:
“莊子不是專為逍遙寫過一篇嗎?
“鯤鵬展翅九萬里。
“逍遙,就是自由。”
魏牟哈哈大笑:
“原來嬴子也和世人一樣,對莊子之學產生誤解啊!
“世人對消搖的見解,大多和嬴子是一樣的,可這卻實實在在曲解了莊子呀。”
魏牟站起身,雙臂在身體兩側上下舒展,像是鳥類羽翼一般,高聲吟誦:
“《齊諧》中記載: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裡也。
“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裡也。
“鵬遷徙時,翅膀拍擊水面激起三千里的波濤。
“鵬奮起而飛,旋轉扶搖而上直衝九萬里高空,乘著六月的大風離開了北海。”
老人站著,高於少年。
他低頭俯視坐著的嬴成蟜,帶著居高臨下的傲慢:
“飛得高,飛得遠,得以俯視蒼生,這是不是就是嬴子以為的消搖。”
嬴成蟜也站起來,十歲少年的身高不及老人,與魏牟說話仍然要微微仰頭。
少年索性站到了石凳上,這下子他終於比老人高,可以俯視著老人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