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卡丘夢蝶 作品

第兩百五十八章:宗室歸心,拉攏將門,幫扶麃氏



    秦王政元年,十月,三日。

    折騰到半夜的嬴成蟜呼呼大睡,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早便等待已久的宗正秦傒拉著他和秦王政去宗廟拜祭祖宗。

    秦國宗廟,嬴成蟜來過許多次。

    這一次格外不同——人太少了。

    總是以跳脫為保護色的少年走近這間白日仍要點燃燭燈的暗室後,身上漸漸散發出哀意。

    那些他記不起相貌不知曉名字的世父、叔父們,生前沒有聽到他叫幾聲世父、叔父。

    他現在願意叫兩聲,這些人也聽不到了。

    少年曾經極為討厭這些人,並不將這些人視為自己的親族。

    可等這些人全都不在的時候,少年卻並不歡喜。

    入目所及,空空蕩蕩,只有宗正秦傒一個人站在燭燈前點香。

    少年怔怔,挪不動腳。

    這一刻,他的心比這間宗廟還要空。

    如果不是父親殺死了世父、叔父們,我或許不會有什麼感覺吧……少年想著,心越發酸。

    如果只是如果,是虛假的,不是事實。

    事實就是,他的父親秦子楚帶走了除秦傒外的所有兄弟。

    檀香已燃,青煙嫋嫋。

    秦傒左右兩手各持三柱檀香走到祖宗牌位前,皺眉衝站在門口不遠處的兄弟倆歪脖,招呼兄弟倆一同上前祭祖。

    秦王政、公子成蟜趨步上前,站在秦傒身後。

    宗正將左手三柱檀香遞給秦王政,仰頭示意秦王政先祭祖。

    這是禮儀。

    身穿冕服的秦王政微微低頭,雙手接過,恭敬地插在滿是香灰的小鼎中。

    新年那天他來拜祭,秦傒沒讓他進來,初三補上了。

    秦王政退回宗正身後。

    秦傒將右手三柱檀香遞給公子成蟜,依舊揚頭示意。

    公子成蟜低頭,雙手接過。

    昂頭,看著老態明顯的宗正。

    回頭,看看空無一人的身後。

    “世父……對不起……”少年說著,手中檀香抖落點點灰燼。

    少許灰燼落在秦傒身上。

    這位秦國有史以來最孤獨的宗正嘴角微翹,心中最後一絲對秦王子楚的怒火燃燒殆盡,和身上那點灰燼一同落了地。

    他想,他明白楚系、趙系的感受了。

    年不過四十,頭髮卻已是黑白參半的秦傒像好幾年前一樣,輕聲說道:

    “你父是你父,你是你。

    “我與你父的恩怨,與你這小娃不相干。”

    香鼎中,再立三根檀香。

    六道煙氣,自下向上勻速攀升。

    十餘息後,將最末位的秦莊襄王秦子楚和最首位的秦非子連在一起。

    目睹這一切的秦王政呼吸自然,渾不覺得宗廟空曠,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需要道歉的。

    那些死去的人除了血緣,和他嬴政有什麼關係呢?

    趙國公子逼著他吃馬糞的時候,趙人的馬鞭抽在他身上的時候,這些人在哪裡呢?

    在趙國的時候,是母后庇佑。

    能夠歸秦,能夠在秦稱公子,為太子,繼王位,是其弟的恩情。

    [世間千萬人,唯吾母與吾弟,不會害寡人。]

    趙人恩仇分明,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在趙國長到九歲的嬴政,骨子裡流著一半趙人的血,恩仇格外分明。

    “嬴政!”宗正秦傒忽而一聲大喝:“你既為秦王,就當承繼我秦國曆代先君之遺願!強秦第一!再不可行讓他人一同登天的荒唐舉止!你可記住了?!”

    秦王政直面歷代秦君,身體中另一半血脈復甦。

    那一個個刻著諡號名字的木牌像是活了過來,每個人都在殷切地看著他。

    尤其是遷都咸陽後的六位秦君。

    使瀕滅秦國再次強大的秦孝公。

    西吞巴蜀、東使張儀,為秦國積攢底蘊,承上啟下的秦惠文王。

    為秦國尋一個師出有名,周王畿舉鼎,絕臏而死的秦武烈王。

    隱忍數十年,終掌朝政,稱西帝,打到列國不敢西望的秦昭襄王。

    晚年繼位,百病纏身,自知無能於社稷,繼位後一直等死的秦孝文王。

    滅東周而稱王,身負滿腔抱負卻天患癭氣,壯年病逝的秦莊襄王。

    六世秦君,有聲名狼藉者,有囚母弒兄者,有得位不正者……卻無一庸者。

    秦國誰行誰上的王位繼承法,有害王室,利於國家。

    每一次權力交接,秦國宗室都會砍掉數條支脈,甚至於會更換主脈——秦武烈王這位秦王的主脈就被齊根而斷,為秦昭襄王這一脈替代。

    這種繼承法,在後世因猛人唐太宗在玄武門弒兄逼父而有了一個名字——玄武門繼承法。

    玄武門繼承法使國家不出庸主的同時,亦不出良善。

    秦之君王,本就不需要良善之人。

    秦王政跪地,叩首,對著所有先祖到:

    “政必將不負歷代先君之遺願——強秦第一,一刻不敢忘!”

    目光下移,落在最後六個牌位:

    “咸陽,是我秦國的都城,亦是天下的都城。”

    從大父自願身死,到父親臨死前大開殺戒,到兄長繼位第一劍先斬枕邊人。

    親身經歷了這一切的嬴成蟜難受、震撼,皆有之。

    他生在秦王室,承受了王室之哀。

    他生在秦國,亦將承受秦國之幸。

    秦國連出七世明君,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一統天下,是歷代秦君之遺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