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惡魔角鬥場（25）一更+二更(第2頁)
“值得嗎？”賽特不解地問。
“值得？”009輕聲說，“什麼是值得？”
“你看見過外面灰白色的土地嗎？那裡曾經開滿了色彩繽紛的花，你看見過天空嗎？我們世界的天空也很藍，每當下午的時候萬里無雲，你聽見過笑聲嗎？孩子們最喜歡在陰涼的樹蔭下玩耍，光斑會穿透樹葉落在他們身上，大人就在一旁看著他們笑。”
唐墨白和賽特閉上了嘴，就連直播間一時片刻也出現了空白。
“但是這一切都被突如其來的災難摧毀了，大地被血液浸透成紅色，然後又沉澱變成黑色，你們在大地上肆虐，有惡魔傳播瘟疫，也有惡魔發動戰爭，所有的植物枯萎，牛羊接連死去，就連唯一的希望，鍊金術的至高成就賢人石和翠玉錄也被外來者奪走，留下的僅僅是一個逐漸步入毀滅的世界、一個接一個死去的親友，以及目之所及的絕望未來。”
009的聲音愈加沙啞，好似每個字都如同刀片搜刮喉嚨，字字泣血：“你現在問我，這一切值不值得？”
賽特突然說：“抱歉，我沒有被輸入過有關於復仇的概念。”
“在我的觀念中，人類的生命大於一切，為了復仇而主動放棄生命的行為在我的程序看來是一個錯誤的bug，不過如果你為此感到生氣，我可以道歉。”
009深呼吸，逐漸恢復了平靜：“不用，你甚至不是人類，我為什麼會指望一個工具能共情我們？”
賽特沒有再說話，009的視線又看向了唐墨白：“所以你也覺得我們很可笑？”
唐墨白垂下眼睫，由旁人來評論未免太過輕易。
這是屬於他們的復仇。
“並不，”唐墨白最終抬起頭，極度平靜的語氣中蘊含著某種尖銳的情緒，“如果是我的世界遭受同樣的事，如果我只能看著我周圍的一切步入毀滅…”
“那我一定會不擇手段，以眼還眼、以血還血。哪怕付出我的一切，都要讓罪魁禍首嚐遍十八層地獄所有的刑罰。”
賽特心頭一顫，唐墨白的語氣既沒有咬牙切齒，也沒有任何極端負面的情緒，但就是這種平靜近乎於太陽從東邊升起般的常理，讓他不由得側臉去看唐墨白的眼睛，像是此刻才終於重新認識他。
就連直播間的彈幕此刻都凝住了，半響才有幾條彈幕飄過。
【這是我看過來的主播嗎？好傢伙你小子還有這一面】
【……好吧，我現在相信這傢伙的原罪真的是憤怒了】
【真的，之前主播無論什麼事都表現得太平靜隨和了，一點都不像憤怒原罪的暴躁老哥，懶惰還差不多，現在我終於信了】
“但前提是復仇的對象是正確的對象，”唐墨白說，“我可從你們世界了，我長那麼大雞都沒殺過一隻，之前的新手試煉還失敗了，你們對我復仇找錯人了吧！”
賽特也回過神說：“對啊，你們要找也應該去找大惡魔的麻煩，關我們什麼事。”
復活賽都是失樂園的失敗者才會被迫淪落於此，他們真冤啊喂，這種侵略世界的鍋怎麼也輪不到他們來背吧！
“你就當是遷怒吧。”009彎下腰注視唐墨白和賽特的臉，哪怕到了這個時候，他依舊堅持是為了復仇，絲毫沒有洩露真正意圖，“……誰讓你們找錯了地方，下一次，可不要再來失樂園了，這裡是地獄。”
唐墨白和賽特還想掙扎，但脖頸上的項圈猛地紮緊，賽特還好，唐墨白的臉卻開始紅腫充血，顯然009已經不打算再聽他們多說任何一句了，但唐墨白怎麼可能就此放棄，艱難地從喉中擠出一句：
“……沒找……錯。”
最後的拼圖就是這裡！
賽特的狀態比唐墨白好上一點，在喉間的發聲器被項圈擠斷之前，他沙啞而迅速地說出最後真相：“沒找錯地方！你們所用的鍊金儀軌就在這裡，就在我們腳下的高塔！只要破壞……節點……”
之前已知鍊金術發動時會散發淡淡的熒光，而高塔牆壁上同樣鑲嵌螢石，原本以為是螢石散發的光輝，但仔細調查過後，賽特發現螢石只是一個遮擋。高塔天空雖然有血月，但塔內照明都是用的牆壁內螢石，螢石在夜晚散發光芒最弱，白天最盛，因為白天是角鬥時刻，死人最多。而穹死的那個晚上，他們走回去的時候發現走廊光亮不正常。
再者，專家團在高塔上探查的時候已經確認了真正的鍊金儀軌就遍佈整個高塔，甚至已經確認了重要節點的符號位置，只是還缺少一塊。
因為他們沒有見過底層的符號。
“你們不只是為了復仇，你們真正的目的是復活！”唐墨白邊咳嗽邊說，“物資是從失樂園兌換的話，那為何要多此一舉，靈魂硬幣到底是從哪裡來的，你們的靈魂硬幣又用在了哪裡？為什麼每天夜晚不允許我們走出房門……答案就是這個大型的鍊金矩陣，你們在準備復活的……”
他想把真相說出去，告知整個直播間，但是因為項圈收緊，最後一段話混亂而含糊，只有離得近的009和018聽到他在說什麼。
“無稽之談。”018嗤笑，“你編故事倒是編的不錯，但是證據呢？”
“沒有證據，一切都是空談，”009垂眸看向垂死掙扎的兩人。
“如果你們要證明我們作弊了，至少得理解這個大型鍊金儀軌到底是什麼吧？”
然而這是不可能的。
因為翠玉公會根本沒有分享鍊金知識的打算，甚至恰好相反，他們把鍊金術傳承視作禁.臠，阻礙了知識的流通，卻也沒想到間接方便了009他們，甚至不需要多費力氣遮擋高塔的符號。
009的眼神冷了下不出話來了。
哪怕發現了又怎麼樣呢？說到底奴隸根本沒有舉報的權利，而哪怕察覺出了真相，彈幕也根本不捨得舉報009他們。
因為魔鬼賭場需要角鬥，因為外面的惡魔不希望復活賽有人能爬出去，因為維持現狀對所有人都好。
這才是真正復活賽通過率為0的真相，那麼多年也不是沒有惡魔懷疑，但是沒有人能捅破最後的窗戶紙，這是所有知情或者不知情的人共同編織起來的黑幕。
就算有人看破又如何？他們的自身的傲慢和短視會自動為真相提供遮掩。
以惡魔們的血與靈，成就他們同胞的新生。
這才是09號賽場的‘復活賽’
009漠然俯視著地上因缺氧而急速漲紅的唐墨白和賽特，緩慢把心底最後一絲對這相似眼眸的懷念壓下，轉身朝向018：“接下來新人那邊……”
【親愛的復活賽工作人員，已收到相關工作內容舉報，當前舉報數量：1】
作者有話要說
第27章惡魔角鬥場（25）一更+二更
末日前的記憶,尚還歷歷在目。
009以前還不叫這個編號，他有一個正常的名字，有一個正常的家庭,他在鎮上是一個小有名氣的鍊金術師，從首都知名學校畢業,當時周圍很多人都認為他將來必定會有大出息,然而在畢業後009卻回到了家鄉的小鎮,在那裡當了三年的首席鍊金術師，整日整日奔波在建設家鄉的路上。
周圍人都嘆息說,這耽誤了他的前途。
但009不這麼覺得,他的家鄉很美，家鄉的河流很美，天空也很美,當然,還有一直在等他的人也很美,他學成歸來，把一身本領都獻給家鄉也沒什麼不好的。
他還有一個誰都沒有告訴的夢想。
他想把家鄉的美徹底發掘出來，把這裡打造成旅遊景點,可以讓年輕人不用背井離鄉也能養家餬口,可以讓老人老有所依,讓全世界都發現他家鄉的美麗。
“唉，但是他們都在暗地裡悄悄議論大哥，”琥珀色眼眸的少年不滿地低聲嘟囔,“等我長大了,也去首都的學校上學,也要成為鍊金術師……不,是成為大人物,看到時候他們還敢不敢在背後亂嚼舌根。”
“哈哈，好，我等著你成為大人物的一天。”009寵溺地摸了摸小弟的頭髮，看著他彎起眼眸，琥珀色的眼眸在陽光下會呈現出一種接近淡色的金。
像是陽光的顏色。
但這一天沒有到來，古怪的疾病爆發，009被首都徵召，所有鍊金大師爭分奪秒地研究、研究、研究，好不容易找到了頭緒，手中握住了希望，下一刻頭頂的宮殿卻被看不見的東西轟飛。
“喔，這就是大名鼎鼎的賢人石啊。”
“看起來不錯嘛，隊長你可要收好。”
“失樂園的任務快完成了，不行，我們得趁這段時間快點搜刮藏書庫……其他公會的快來了，一把火燒了吧。”
009被壓在宮殿碎瓦礫下，在沒有水也沒有食物的境地中渡過了地獄般的三天，期間隱約聽見外面惡魔們的大笑，還有同事的怒吼聲，最後一切化作了熊熊燃燒的，從實驗室蔓延開來的烈火。
等他從廢墟下被救出來，首都已經化作廢墟，他的家鄉也早就在‘幽靈病’的肆虐下滿目瘡痍。
從那時起，那烈火從廢墟燒進了所有幸存者的心中，首都上的火燃盡，他們心中的火焰從未有一刻獲得過安寧。
*
【哇哦，雖然猜到了這些npc對我們不是很友好，但沒想到他們那麼極端。】
【就為了把惡魔擋在復活賽，寧願犧牲自己，把自己搞成這種鬼樣子，我不是很理解】
【說到底，他們本來就絕望了吧，這個世界早就沒有希望了。】
【進入這個復活賽的也算倒黴，遇見這群瘋子，也不知道失樂園是怎麼想的，為什麼會和這裡的人簽約】
【因為樂子吧哈哈，惡魔角鬥場可是所有復活賽裡熱度最高的賽場了，只有這個頻道訂閱需要1積分，失樂園這不賺得盆滿缽滿，我們得到了快樂，魔鬼賭場得到了現金流，原住民實現了復仇，贏麻了！】
【加上這個世界的末日還有惡魔一份功勞，大贏特贏！資本家都得給失樂園舔鞋，這才是真壓榨所有剩餘價值和情緒價值！】
不妙啊，這下真的有點不妙。
唐墨白已經預料到了原住民很瘋，卻沒想到他們那麼瘋，為了舉辦復活賽寧願把自己從活人轉化成傀儡，而且瘋到這個程度了，還依然滴水不漏。
僅僅是為了報復？不對吧，能夠做到混淆活人這個規則的鍊金儀軌，加上靈魂硬幣這個關鍵詞，所有角鬥士的屍體神秘消失，要報復根本不必做到這種程度。
復活賽，到底是誰在‘復活’？
唐墨白舔了舔唇，故意問：“所以你們才要用盡手段阻止我們贏得復活賽？”
009平靜說：“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復活賽賽制的設計確實是我們，但既然這個賽制獲得了失樂園的認可，無法贏得復活賽不是應該問問你們自己嗎？難道是我們禁止你們投票？你們走不出去的原因，不正是因為你們自己的懷疑、相殘和低劣的慾望嗎？”
賽特：“那不是你們故意引導的嗎……”
“我們引導？”這句話似乎是戳到了重心，009冷笑，“是我們逼迫你們自相殘殺的？是我們規定你們必須在角鬥場殺死對手的？是我們威脅你們不能給彼此投票的？”
唐墨白和賽特不由得沉默了，仔細回想，似乎也難以辯駁。
第一個晚上，黑袍人只宣佈了兩個人一屋，告知他們必須相殺的是彈幕。
第一場角鬥，只要不是死鬥，雙方沒有必須下死手的理由，但是眾所周知只有激烈的廝殺，直播間和賭局的熱度才會更高。
第一次投票，其實所有參與復活賽的人都知道，每一次投票都選同意，復活賽的突破率就會直線上升。
但是在穹之前，恐怕他們的答案永遠只有‘否’。
因為投票對象可能是之前虐打他的對手，因為投票對象可能是角鬥場上的明星，因為只要不投票他們就能坐享投票選手的賄賂。
憤怒、嫉妒和貪婪。
這些負面慾望是他們強大的來源，同時也成為了阻礙他們突破復活賽的障礙。
何等巧妙的佈局，何等絕望的‘復活賽’
而且就算知道了這一點，也根本束手無策，這一點只要看直播間的彈幕就知道了。
【喔，他們還挺能幹的嘛】
【這就是復仇衍生出來的原動力吧hhhhh】
【唉，這下唐墨白他們肯定失敗了，虧我之前還以為他有成功的可能，還好沒有下賭注】
彈幕嘻嘻哈哈，在這之前，觀眾也才第一次知道原來複活賽賽制是npc設計的，不過哪怕是知道了真相，很顯然對於他們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觸動。
短視和坑害同黨是惡魔的優秀品德，正是因為永不停歇的自相殘殺，互相鄙夷，失樂園才會成為惡魔們的搖籃。
就連現實的專家團也沉默了，他們早已通過直播間看到失樂園的探索成員在各種末日世界的所作所為，事實上這也正是他們所擔憂所恐懼的。
但正因如此，他們不能停下發展的步伐，更沒有辦法矇住眼睛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因為歷史已經給他們上了足夠深刻血腥的一課，落後就會被侵略捱打，哪怕冒著風險，他們的國家，他們的世界也必須得藉由這個平臺發展起來。
轟！
就在這時，天花板上方傳來一聲巨響，009下意識抬起頭掃了一眼，就這一眼的時間，唐墨白和賽特恢復了半秒的自由。
不知何時，賽特背在身後的半條手臂，已經消失無蹤。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真的以為唐墨白只是在和009閒聊吧。
他們只是拖延時間，在等一個信號。
而剛才那一聲響動，就是言無真傳遞給他們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