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演員靠的就是一顆心

 “卡！黃老師，主角的憤怒只是表象，恐懼和絕望才是他的情感核心，你得表現出層次感來。”
　　“卡！主角已經被困在棺材中數個小時了，滴水未進，又渴又餓，整個人又陷入緊張和焦慮之中，這個時候他怎麼可能表現得這麼有活力。”　　“卡！不行，再來。”　　“卡！”　　“卡！”　　“卡！”　　小小的攝影棚裡，工作人員都麻木了，探班的表演系學生麻木了，身為主演的黃壘也麻木了。　　從第三次表演被打斷開始，所有人都能感覺得到，隨著導演的那一聲聲“卡”，整個攝影棚裡的氣壓都在飛速降低。　　那種感覺就好像盛夏時節的雷雨之前，空氣中的水汽糊住了你的皮膚、毛孔和口鼻，讓你整個人都難以呼吸。　　所有人都在各司其職，大氣都不敢喘，唯恐這積壓的雷霆，落在自己的頭上。　　王皓坐在導演椅上，雙手環抱於胸前，臉上不見喜怒，一雙眼睛卻是一眨不眨地盯著監視器，看著裡面黃壘的表演。　　“你聽明白我和你說的這些話了嗎，張偉先生？”　　“張偉先生？”　　“艹！”　　“和張偉先生的談話已結束，現在關閉錄音機。”　　“艹！你他媽就是個混蛋！狗孃養的，過河拆橋！我艹！”　　“對不起，祝你好運，張先生。”　　“你們不能這樣！啊！”　　“咔！”　　所有人都看向了王皓，眼神中充滿期盼，試圖從他嘴裡聽到一個“過”字。　　剛剛黃壘的那一番表演，在他們看來，已經被打磨到極致了。　　那種壓抑、憤怒、悲傷、絕望和恐懼，近乎要滿溢了出來，感染了現場每一個觀眾，讓人都要忍不住落淚。　　然而王皓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靠！”幾個男學生忍不住低聲吐槽了一句。　　黃壘也站起身來，疲憊的臉上滿是抑制不住的憤怒。　　“你到底要怎樣？　　身為一個導演，連自己要什麼都搞不明白，那還拍什麼戲，大家花費經歷，不是來看你怎麼糾結的！”　　對於他來說，這種九十分多分鐘的獨角戲，即便是身為老演員，也已經是一種極大的挑戰了。　　最近這段時間，他可以說是將大部分精力和時間都花在了這上面，將整個人都投入了進去。　　他必須時刻讓自己深陷於絕望的境地，以此來更好地表現出各種複雜的情感——或憤怒，或無奈，或失望，或悲傷，或恐懼，或絕望。　　然而這種長時間的沉浸式，也同樣在影響著他。　　因此當王皓連續不斷地喊停時，他都快要壓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然而比他先一步爆發的，卻是身為導演的王皓。　　“靠，我當然知道我需要什麼！”　　他騰地一下站了起來，直視著黃壘的雙眼。　　“可你的演繹就是和我的需要差上那麼一點，就那麼一點點，就是不對味。　　你說伱現在不爽，可大家不也都在陪著你一起嗎，你還有怨言？如果再這樣，你根本就不用演了！”　　所有人都被主角和導演之間的爭吵嚇住了，彷彿陰沉沉的烏雲中雷霆炸響，傾盆暴雨似乎隨時都會傾瀉而下。　　沒有一個人敢出聲，包括張揚和李魁這兩個王皓的好朋友，大家都低著頭，專注於自己面前的事情。　　而王皓似乎還嫌說得不夠過癮，又伸手點了點自己的心口。　　“黃老師，我記得你曾經說過，人就是一個發奮，尤其是演員，演員靠的就是一顆心！沒有心就不要做演員！　　你捫心自問一下，你有心嗎？　　燈光亮了躺在鏡頭前，你激動嗎？　　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是不是懈怠了，是不是放鬆了？　　反正我告訴你，如果是我，今天這場戲，無論如何我都要想辦法把它給解決咯！”　　黃壘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王皓的話雖然不客氣，但句句在理。　　確實，他是將精力都用在了這部電影上，可投入程度也是分等級的。　　對於他而言，《活埋》畢竟只是電視電影，上不了大銀幕，也無法獲獎。　　因此他的投入也只能算是標準偏上，長時間的情感投入也都是一個模式。　　如此這般，再加上進組之後的表演順暢無比，常常是一條就過，確實是讓他鬆懈了下來。　　當然，他同時也知道，王皓如今正在藉著批評他的機會來立威，而他卻又一點也無法發作。　　現場的氣氛隨著黃壘的沉默而緩和了許多，不遠處的表演系學生們則是瞪大了眼睛。　　“我剛才是不是眼花了，那傢伙竟然敢吼老黃！”　　一個身材瘦小的男生一臉吃驚地說著。　　要知道，對於這些表演系的學生來說，黃壘可以說是一座壓在他們頭頂上的大山。　　整個表演系，無論過去，還是現在，就沒有人不怕他的。　　然而如今他們看到了什麼，身為大魔王的黃壘黃老師，竟然被一個小年輕給訓斥了，而且他竟然還不敢還嘴！　　你也有今天啊，往常訓我們不是很厲害嗎？現在呢？有本事你翻臉啊。　　這一刻，大部分學生都感覺自己像是大熱天喝下了一瓶冰凍的汽水，就一個字——爽！　　當然了，也不是沒有人對此感到不滿。　　畢竟是自己的老師，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被訓斥著，作為他的學生，多多少少也會有點不自在，感覺像是自己被落了面子。　　至少柳亦菲就是這麼想的，所以她看著王皓，忍不住就吐槽道：“神氣什麼，不就是個小導演嘛，年紀不大，脾氣倒是不小。”　　周圍一圈圍在她身旁的男生，聞言也是立刻附和道：“就是，就是！”　　且不提這些學生的看法，另一邊，黃壘在遭受完王皓的訓斥後，深呼吸了幾遍，也終於是調整好了心態，認真向面前的這位年輕導演請教該怎麼辦。　　王皓也沒順著他，直接就提出了一個方案。　　於是下一秒，那些表演系的學生們就看見，他們親愛的黃老師連妝也沒補，就重新躺進了棺材裡，然後，早已準備好的木板就蓋了上去，並且釘上了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