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章 “你要成為城邦的希望。”(第2頁)
【——你不該具有獨特性,你要習慣等待、忍耐、沉默,最後成功被人挑選,接走。】
……可沒人告訴她,一個自由的女孩子本該怎麼活。
他們一代代人,這麼受苦,居然只是為了成就領導者荒謬的愛情?
憑什麼?她感到憤怒。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們真的爭取到了和平,我能一直聽你彈鋼琴嗎?”愛麗莎顫抖地說。
她其實已經感到幸福了,從那一天蘇明安救下她,她的人生軌跡得到了翻天覆地般的變化。她步入了反抗軍的營地,拿起了槍,比任何人都感到自由。
她已經足夠幸福了。
但如果……但如果她還能聽到他的琴聲,如果能一直聽下去……
她想起那天寒雨,他撫摸她髮旋的時刻,他微微耷拉的眼皮都透露著靜謐的溫柔。
連續幾夜的戰鬥後,他倒在床上的疲憊模樣。在她的故事聲中,他的睡顏格外安寧,像一隻終於找到暖巢的飛鳥。
光芒籠罩的鋼琴邊,他看向她的眼神。
激烈的戰鬥之中,他始終不離開她的視線。
褪色的婚紗照前,他鍍著光的容顏。
她無法忘卻這些,就像它們已經銘刻在了她的記憶之海中,就像她的人生終於走出了殘酷的歷程,抵達了能夠感受到愛的下一個起點。
未來會更好吧。
如果有他,她會笨拙但堅定地一步步長大。
“也許。”蘇明安說。
她仍然在凝視著他。
溫柔的,雀躍的,火熱的。
明明是一具脆弱的,纖瘦的少女軀體,卻像一條燃燒著的火焰,讓人可以窺見她靈魂底部的炙熱與不服輸。
她彷彿千萬被壓迫的女孩的縮影。
“您真好。”她又用上了敬辭,就像她在雨中初見他時那樣,一字一字懇切道:“您真是一個很好的人。”
……是嗎?是很好的人嗎?
蘇明安有些迷茫,他只是因為一道冷冰冰的任務提示,才會這麼照顧她。
如果沒有在他視野裡的那個任務……愛麗莎會有這一天嗎?他是否會救下與通關無關的她?
她是否還會紮起利落的馬尾辮,扛起槍,活得像火一樣?她是否會像絕大多數人一樣,換上白婚紗,淪為雨中一道屈服於城邦的幽魂?
千千萬萬的“愛麗莎”存活於這座荒謬的白城,她們不存在於“任務提示”之中,她們的命運又當如何?
“謝謝……你。”蘇明安只能這樣回應她。
她笑了。
至少在這時,她是幸運的。
“您說,我們會贏嗎?”她抬起頭,不錯眼地瞧著他,他們之間彷彿有一道橫亙而起的風。她的笑容彷彿雪山湖泊裡倒映的藍天。
——那彷彿是一條自由靈魂高唱著的不屈之歌。
“會的。”蘇明安說:“不會再變成……【無法拯救】的局面了。”
他扔掉檔案,紙張如雪花般飛舞。
“走吧,上去了。”
……
凌晨時分,天色極沉。
登上地表,蘇明安便看見了暴雨中的上百名白城居民,如一塊塊立起的黑色枯木。
白雄逃離前囑咐了這些居民,叫居民攔住蘇明安。這些居民的親人大多被送入內城改造,所以身邊空無一人。
見蘇明安帶著愛麗莎從通道上來,居民們群情激奮。
“——你會遭到報應的,反抗軍首領,你的野心醜惡至極!我們永遠遵從白雄大人的領導!我們要在這裡攔住你!”有人高呼。
“——快,大家攔住他”有人呼喝。
蘇明安看見了這群人眼中的醜惡,他向前踏了一步。
“居民們,聽我說。”蘇明安高喊:“白雄今天沒有機械軍的保護,這是殺了他的唯一機會,如果想要改變這座城邦病態的命運,就讓我過去,殺了白雄。你們的親人會回到你們身邊。”
反抗軍已經全面開戰,白雄不可能往內城逃,他只能往外逃,往荒無人煙的郊區逃,拖到機械軍全滅反抗軍。
——所以,蘇明安在搶時間。
他必須要追上白雄,及時殺死白雄,這樣一來,受白雄控制的機械軍才能休眠。不然,反抗軍會死傷慘重。
反抗軍蓄勢到今天,就是為了全面開戰。蘇明安接過了首領伊萊文的擔子,來到了這個最關鍵的時間點。
“……哈。”
一聲冷笑,在冰雨中分外清脆。
“為什麼要改變?這樣不挺好的?”一個穿金戴銀的男人冷笑,他滿臉橫肉,腮幫鼓起:“親人有什麼用,當然是自己享樂最舒服,反正我們註定沒有後代!”
“——沒錯,我們只要金錢,要火腿,要麵包!”
“——攔住這個人,把他身後的少女也搶過來!”
他們早已明白——同樣是死,有錢人會葬在神父公墓,沒錢人會橫屍爛在下水道里。就算是同樣30歲都會死,有錢人可能因為痛苦的自殺了,沒錢人可能因為沒錢治病病死了,骨灰被拉出來,轉眼就被賣去配冥婚。
所以,既然還沒有到要死的地步——就讓他們有錢!只要有錢,就能解決一切問題!什麼榮譽,什麼哲學……都抵不過一個詞“有錢”!
聽著這些話,愛麗莎迷茫地抬起眼。
蘇明安的眼睛,正與她視線相對。
他的眼中,醞釀著某些震徹著的情感。
她一動不動地回視著,像有什麼奇異的東西正在心尖一點點流逝下去。
……為什麼人們會變成這樣?
他們連最基本的親情都喪失了嗎?
“愛麗莎,這座城市病了。”蘇明安說。
——他可以看見人們眼中的慾望。
他們高呼“正義”,高呼“城邦”,說要剿滅他這個膽敢反抗白雄的匪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