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七十四章 “她遇見了光。”
蘇明安睜開了眼。
他盯著黑暗的天花板,回想著剛才那場會議。
他是“一號”,是地位最高者,如果他能借機提出一些計劃,可以無形中操控大局。
他閉上雙眼,重新沉入睡眠。
夜晚的風透過窗紗吹著他的臉頰,他將被子裹在頭上,背對著窗外。
……好累。
距離第八世界結束,他才休息了中間短短的三天,還經受了主辦方的試探……精神狀態根本沒回過來。
也許是因為夜已深,窗外的槍火交戰聲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很像鋼琴聲的曲調,有人在彈奏樂器。
在助眠的夜曲聲中,他做了一個夢。
……那是一個冬季的夜晚,小時候的他彈奏了一曲舒伯特的小夜曲。
或許是他實在是太累了,他居然開始做這樣的夢。
他失誤了一個音,鋼琴琴殼被那個女人親手按下,砸在他的雙手手背位置。
他推開了她,女人看見血,嚎啕大哭,說要帶他去看醫生,卻好像忘記了這就是她剛剛砸出來的傷。
【明安……媽媽,媽媽好痛苦啊,外面的人說媽媽空有技巧,沒有情感,你有情感,為什麼你的技巧跟不上?】
【你不知道媽媽有多麼羨慕你,你的琴音是媽媽最寶貴的寶藏。可你為什麼,為什麼要浪費這份天賦?】
【如果沒有遇見你爸爸……如果你爸爸能多陪陪媽媽,如果爸爸不用執勤,不用訓練,不用值班,不用夜不歸宿……】
【如果爸爸能在媽媽最脆弱的時候陪伴在身邊,如果爸爸沒有總是消失……媽媽根本不會變成這樣……】
焦慮、悲傷、喜悅、憤怒……他從未見過如此雜糅的情緒上演在一個人的臉上。
女人的表情半喜半怒,像生生撕開了半面的臉,一面嘴角上翹,在笑,一面卻控制不住下壓的憤怒的嘴角。
她伸出手,拽著他染血的手腕,像是要捏碎他的骨頭。
於是他毫不猶豫地衝了出去,衝下了樓。
女人是一個讓他難以評價的人。
……如果真要說,就是一個瘋子,一個精神不正常的瘋子,只有音樂能讓她黑白的人生鮮活過來,只有有情感的樂曲能進入她那近乎僵硬的大腦。
她對鋼琴和音樂的熱愛已經到了一種恐怖的地步。
有的時候,她幾乎是跪下來求著他彈琴,像看愛人一樣看著他……卻能在他彈錯的時候,以恨鐵不成鋼的態勢,要砸斷他的手。
【明安,明安你別走……媽媽知道錯了,留下來陪媽媽吧,媽媽帶你去看醫生。】
【治好了手,媽媽教你彈德彪西的《月光》好不好……巴赫,卡農,車爾尼……媽媽陪你每天練習,你別走……】
【明安,媽媽好痛苦啊,好痛苦啊……媽媽想死,但媽媽又捨不得你啊……】
他沒有回頭。
維持女人生命的,大概只有音樂,而他能帶給她。
於是,在她那病態又荒誕的思想裡,他不再是她的孩子,而是一個感情充沛的,能帶給她滿足和快樂的彈琴機器人。
在早些年一次巡迴演奏,被一位大師點評“沒有情感,空有技巧”之後,她更是瘋了一樣縮在家裡,閉門不出。
她彷彿出門就能看到一雙雙嘲笑她,隨意評議她的視線。一上網,登陸論壇,她會看到一條條關於她的負面言論。
她的這種瘋狂,在丈夫長期執勤,徹夜不歸後,達到了頂峰。
生活的繁雜讓她那張原本年輕、漂亮的面容變得愈發昏黃,染上了無法抹去的醜陋的斑點。她的雙手開始出現了凍瘡,每到冬天彈琴都會疼得雙臂發抖。
自以為幸福的婚姻磋磨了她靚麗的青春,她不再反覆對比口紅的色號和照鏡子,而是經常整日蓬頭垢面地坐在鋼琴前,一個琴鍵都不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