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淚貓安頭 作品

七百五十五章 “先驅不死(3)”

阿克託給蘇明安的印象,一直是人類智慧的巔峰——各種各樣的修飾辭藻堆砌在阿克託身上,如何繁雜都不為過。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在這段記憶裡,蘇明安覺得阿克託只是個被責任束縛到喘不過氣的青年,與自己很像。

 

或許是因為,他看阿克託,也大多是旁觀者的角度。

 

無人能走近他的內心。

 

……

 

【在電車難題中,被痛恨的人永遠是拉動電車杆的人,而不是那一輛碾過生命的電車。】

 

【只有自己所知甚少的時候,認知才不會產生矛盾。】

 

【但我知曉一切。】

 

【所以我會代替人們,主動面對矛盾,替無知者承擔痛苦。】

 

又一次坐在木桌前,你寫下日記。今天是開戰的第87天。

 

你已經成為了人們虔誠的信仰。

 

你的演講永遠激情而富有感染力,你的言語永遠能夠蠱惑人心,圍繞著你的人類總是絡繹不絕,每一次戰爭結束,你都會鼓勵人們,要他們永不放棄。

 

你逐漸習慣了“神明”、“世界意志化身”之類的稱呼,你坐在這個位置上,利用你的聲譽與名望,調配資源,指揮軍隊,將士兵的生命推到合適的位置犧牲,為“大多數人的生存”而戰。

 

越來越多的死亡讓你變得沉默,除了號召與呼籲,你幾乎不會對熟悉之人說多一句話。

 

你離正常人類變得越來越遠,你的人格徹底被異化,你的情感變得淡漠,哪怕歡笑一下,你都覺得這是對亡者的歉疚。

 

諾亞養的白鳥在你肩頭輕蹭,你的日記本已經寫了一半。

 

昏暗燈火之下,你的眉眼晦暗不清。

 

……

 

【我應當正視罪孽,但不可為此沉溺,因為我接受了“神”的位置。】

 

【“神”不能因為感性而被支配,我需要絕對理性地俯瞰大局。】

 

【我是亞撒·阿克託。】

 

【人類共主,文明化身,世界意志。】

 

【我需要這樣催眠自己。】

 

【直到戰爭徹底結束。】

 

【總有人因為我的強大而愛著我。】

 

【也有人因為我的決策而恨著我。】

 

【沒關係,對於他們的厭惡與歡喜,我都將一視同仁。因為夕說過……只有我最適合這個位置。】

 

【不可遠離,不可閃躲,不可逃避。】

 

……

 

“——您為什麼要下達那樣的決定!他們的生命在您的眼裡那麼不值錢嗎?”

 

“——您為什麼眼睜睜看著珊珊去死!您還會感到痛嗎?您還記得他們的名字嗎?”

 

“——您在做出決策,引爆那一整座城市時,您的心中有一點點的罪惡感嗎?您會為那些死在城市裡的居民流淚嗎?”

 

晴朗之下,當你發表完一場演講時,幾個聲嘶力竭的平民衝了上來。

 

“大膽!竟敢對首領不敬!”士兵推開他們,而你只是抬了抬手,制止士兵,任由這些平民衝到你的面前。

 

面對質問,你用理性的話語解釋決策:

 

“是這樣,根據卡爾tC市的情況,反動勢力已經佔據了金塞街區的四分之三要地……”

 

隨後,你用感性的話語安慰對方:

 

“對於你們家屬的遇難,我深表遺憾,我同樣在這場戰爭中失去了許多同胞。請你們相信……”

 

他們的神情,由憤怒,轉為迷茫,轉為哀傷,開始抽泣。

 

最後,這些人抱著你的衣袖哭了起來。

 

“對不起,神明大人。”

 

“神明大人,我們只有您了,只有您了……”

 

你安慰他們,離開了演講臺。

 

人們在絕望的時刻總是盲信你,作為拉動電車杆的人,你的身上總是帶著他們視線中的芒刺。

 

他們不會考慮你的立場,不會衡量你的決策。甚至有人想刺殺你,覺得只要你死了,他們的親人就能回來。

 

在他們眼中,他們只有你了。

 

——但你又能抱著誰的衣袖痛哭呢?

 

精疲力盡時,你取出日記本。

 

【不在意,不抱怨。】

 

【安於現狀是還未徹底屈服者最後的底線。】

 

【過程只是哲學家與歷史學家口中辭藻。誰能夠設身處地想到,我如今該怎麼做?】

 

【誰也不能。誰也不能成為亞撒·阿克託。】

 

【沒有人能穿上我的鞋子,在我的角度考慮問題。他們看不見文明的延續,他們只會唾罵我拉動了電車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