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兩百八十三章 “TE·無翼的鳥兒,會因你而長出血肉嗎?”(第2頁)
“我不知道。”末了,蘇明安只能給出這樣的答覆。他確實不知道,這還不是他掌握的技能:“……我不知道。”
伏恩卻說:“沒關係。”
他沒有強求,只是低頭,對著劍刃不斷念叨:
“好了好了,就到這裡了……”
“沒有人關心我一個小角色的去向,也沒有人在意我死不死,到這裡就可以了……”
“再說長,就惹人煩了。”
“就這樣吧……齊玦。”
他緩緩閉上眼睛,生命力不斷被劍吸走,而他緊緊地抱住了這個黑洞,默唸著。
“……請帶我走吧。”
帶我走吧。
離開這片荒涼又噁心的土地。
離開大臣們譏諷又調笑的視線。
離開父王貪婪而垂涎的目光。
雪白的光華親吻著他的身軀,天地的大雪都與他相擁,短短的金髮揚起,眼睫停留著日光,一塊塊布料與皮肉在默數的滴答聲中分解、消失……
在夜晚的睡夢中,他曾無數次夢到騎士。
騎士笑著,向他伸出手來,說——
“您王宮裡的太陽花圃真好看,我從未見過這麼好的。”
“還有我之前勸您種下的蒲公英,您也吩咐花匠去種了,看見您那麼用心照顧,我感到受寵若驚。”
“不過,您提出要和我一起去散步,請恕我拒絕。唯獨這個,我不能陪您做。”
面對他疑問的目光,騎士將一根手指立於唇前,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
“……原因保密。”
現在伏恩終於知道了原因。
因為騎士只想和一個好友一起散步。
而伏恩只需要種好太陽花就夠了。
……
天裕抬起頭。
這是她今日看到的第二場雪。
北地大多是這樣的雪,溫溫吞吞,毫不激烈,讓人感覺自己被絨雪愛撫著、擁吻著。
不過,今日的雪顯得灼熱了一些。
她伸出手指,一片雪落在她指尖,她能感受到這股溫度……來自於小王子體內的溫度。
這是祭品化為純白色的血肉,一場溫熱而沉默的雪。
然後,她看到一抹紫色的身影,大步向前,抬起了手,
——輕輕,輕輕摸在了小王子的頭頂。
悲憫地、憐惜地、漠然地、習慣性地、卻又無法習慣地……撫摸著小王子的頭,指尖內縮,動作輕柔。像一位神撫摸羔羊,又像一個人撫摸另一個人。
“免費的摸摸。”蘇明安說“不算願望。”
小王子露出了笑容,這笑容並不釋懷,甚至顯得不甘心:
“謝謝,謝謝……”
這稱不上最後一刻釋然的笑。
甚至有些猙獰、扭曲,帶著強烈的自鬱。
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司鵲了,這是他的偶像,卻也是讓他的騎士倒戈、造成他悲劇的人。可無疑,他的心底還是憧憬。
他用盡最後一分力氣往前挪,透明的雙手伸出,騎士劍掉落在地,而他握住了蘇明安的手腕。
滾燙,炙熱,也像一片雪。
“司鵲……”他開口:
“是……世間輝耀……與時辰的牧人……生靈之燈塔……”
“父親每次摸我的頭,眼神都讓我想吐。母親每次摸我的頭,眼中又愛又恨……她嫉妒我,可我根本不想要……”
“這種事情難以啟齒,被別人聽見了,好像就是天大的恥辱。”
“所以,太好了,艾尼那廢柴不在,省得他看到我這麼狼狽的樣子。”
“您便告訴他,我已然離開了地獄位面,去找機緣了,將來一定能比他混得好。”
“好。”蘇明安說。
可他要記住的東西太多了,他要送別的人也太多了。
伏恩急促地喘息了一聲
“哼……我為了讓你們都活著……心不甘情不願地犧牲了……這……可比他一個廢柴……強……多了……哼哼。”
這是他的最後一句話。
不是對於騎士的悼詞,也不是對於偶像的祝福詞,僅僅是一句孩子般的耀武揚威。
他確實是個孩子。
天真的生,天真的活,天真的死。
始終被人騙著,還以為自己被愛。
始終泡在苦水裡,還以為自己是屬於幸福。
以為騎士能常伴君側,君主卻因騎士而死。
“譁——!”
蘇明安的掌心炙熱滾燙,他忽而看到眼前一場淋漓盡致的雪——大雪洋洋灑灑地遮蔽了他的視線,像是驟然被氣流吹起的天鵝羽毛,而下一刻,他的掌下已然空無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