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驚蟄(二)(第2頁)
一顆大膽的心靈不會在百般禁錮的環境下憑空長出來。
正如從生下來起便被鎖在籠子裡,再覆上黑布的鳥雀,並不會嚮往海闊天空,嚮往的前提是知曉,而它們甚至沒有機會知曉海與天的存在,又何談嚮往追逐。
天分性情亦不足以改變時下女子命運,環境遠排在天分之前,發掘還是埋葬,皆要聽環境號令。
但在發掘與埋葬之外,還存在著另外一種結果——先發掘它,再由環境來齧噬它。
在那種情況之下,天分往往會成為天譴。
……
驚蟄,初候,桃始華。
一大早,春兒就在院門外灑了石灰糝,這是驚蟄的習俗,用來驅逐百蟲。
橘子出入變得麻煩,總要跳過那一道道石灰,生怕沾到爪子上。
不知是否因為這個緣故,春兒接下來大半日都沒見著橘子。
不對……小姐也沒見著!
忙著灑掃的春兒悚然一驚,提著掃帚四處尋找,未見貞儀。
去年裹足時尋人的情形,在王家又上演了一遍。
這回貞儀“藏”得似乎更隱秘了,眼見天色暗下,仍未能尋得找人,楊瑾娘想象著拍花子的將女兒帶走的情形,只覺天要塌了。
此事驚動了客居王家的詹家父子,詹枚也跟著王元和淑儀一起找人,王家上下亂作一團。
最終是王元和詹枚在寄舫書屋中發現了貞儀。
他們白日裡也曾經過此處,喊了沒人應,便未有仔細探尋,此時天黑,見著書屋裡螢螢亮著燭光,才入內查看。
書屋窗下,置一張書案,書案後的太師椅中是貞儀小小的背影。
窗外有風,她面前鋪著紙,握筆正寫字,橘子充當鎮紙,泰山般牢牢壓著紙張一角。
王元和詹枚推門進來,貞儀仍無察覺。
王元上前,只見二妹妹筆下抄寫的竟皆是數字,一旁用罷的紙張已經摞成高高一沓。
王元伸手拿起二妹妹正抄的書,定睛一看,乃是梅文鼎的《歷算》。
王元愕然——這不是他一看就困,一學便廢的天書麼!
聽到外面的腳步聲,王元忙胡亂地將書和貞儀抄寫的算紙全摟起來,催促詹枚:“……快,快藏起來!別被瞧見了!”
也在怔神的詹枚下意識地問:“……家中不準習算學嗎?”
王元:“父
親瞧見了又該打我了!”
風一吹,算紙散落得到處都是,王元到底沒來得及全部藏起。
眼圈紅透的楊瑾娘見著從椅子裡滑下來的女兒,忽而怔住。
貞儀的衣袖挽起,頭髮有些散亂,臉頰上蹭著兩塊墨痕,看起來有些狼藉,唯有一雙眼睛晶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