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洶洶(第2頁)
蘇決明緩緩搖頭。
“不,師祖,我不怨。蘇家之禍,從來都是祖父一意孤行,才會釀成這般惡果。事到如今,我不怨任何人......”
“師父曾說,冤冤相報何時了。我蘇家的禍事,便是從梅蘇兩家的恩怨而來,延續三代,令梅家滅門,蘇家傾覆,若我再添仇怨,豈非世世代代都要糾葛不休?”
“師祖,不瞞您說,曾經我總想著手刃仇敵,以慰我蘇家滿門血仇。前日,我曾有過一次報仇雪恨的機會,只是當這機會真真切切地擺在我面前之時,我卻下不去手。若論報仇,我沒有梅晏清的本事,若論怨恨,我也不想餘生為仇恨支配,活成他那般非人非鬼的樣子。對於梅晏清而言,活著便是折磨,死去才是解脫。倘若我殺了他,那麼我的餘生將被仇怨填滿。即便我殺了他,蘇家之人也終究無法回來。於我而言,這正是痛苦的伊始。”
蘇決明深吸一口氣,頭一回在這素昧平生的老者面前袒露心跡。
“我蘇家人的手,從來只為救人,不為殺人。”
對方沉默良久,久到蘇決明都以為自已說錯了什麼話。
須臾,老者終於長嘆一聲:
“你想學救人的本事,為何要來棲梧山?”
蘇決明兀自笑了。
“難道棲梧山所傳的本事,是殺人的本事麼?”
“再者說了,救命之恩,理應捨身相報。我若是不闖出些名聲,又怎麼能對得起師父的恩情呢?”
“孩子,你的確無愧於決明之名。”老者嘆罷長笑,輕輕撫了撫蘇決明的發頂,“能救下你,是景明之幸。”
......
雪色與山霧交纏,在這寒涼峭壁之旁,似乎連呼吸都成了白霧,與那薄雲融為一體。
而此時,兩人鼻息正堪堪相抵,亦有相融之勢。
顧見春將下頜輕輕抵在少女頸邊,心潮狂湧,思緒起伏,依舊沒能從那一瞬的衝動之中回過神來。
怒火與躁動交織,如今紛紛散去,只剩下滿腔恍惚。
他怎麼會......
怎麼會......
心猿意馬,情難自禁。
鼻間傳來一陣大過一陣的馨香,那是她平日裡慣有的冷香。
如梅似雪,冷冽寒涼。
只是此時,這幽香之中卻好像摻雜著一些奇異的味道。
是槐花香。
還有酒香。
非但是酒,還是師父釀的槐花酒。
他不敢想象那山上的酒是埋了多少年的陳釀......
——他總算明白為何今日她如此反常了。
那一貫冷麵冷語的少女,此時卻猶如初春暖泉,滿面紅霞。興許她還沒明白髮生了什麼,又或許她只是不願承認,倒是兀自將頭撇過一邊,檀口微張,細細輕喘。
兩相凝滯,沉默逐漸蔓延,少女那急促而粗重的呼吸便愈發清晰入耳。
“小湄,你喝酒了。”
並非疑問,而是闡述事實,頗有興師問罪的意味。只是顧見春此刻卻在心底自嘲,分明是他做了錯事,卻好似“惡人先告狀”一般責問,生怕對方先惱。
“沒...沒有。”
少女身形微晃,偏是要靠他幫襯才能站穩。
“沒有?”
顧見春頗具威脅地將手覆在她的後頸之上,果不其然,少女那如玉雪肌之上立刻浮現點點紅痕。
“癢。”
少女逃也似地縮了縮頸子,卻沒能躲過那使壞的大掌。
“癢......”
她不得不睜著那霧氣瀰漫的柳葉眸看向對方,以希求那隻大手能放過她。似乎在那稀薄的記憶之中,只要自已露出這副形容,對方一定會乖乖就範。
顧見春呼吸一滯,猛地撇過頭輕咳兩聲,終於遂了她的願。
——贏了。
少女臉上又浮現一抹孩童般得意的笑容,明媚而純然。
顧見春一個恍惚,似乎又像是回到了許多年前。
——小湄笑起來真好看。
他不得不伸手,將少女那含嗔帶怯的眼眸掩住,這才想起自已本欲說什麼。
“小湄,現在師兄問你三個問題,你要如實回答。”
“......?”
少女眼前失去光亮,面上熱意似乎更甚。就連她自已也分不清,這熱意究竟是醉意,還是那寬和大掌之中傳來的體溫。
顧見春有些頭疼地嘆息了一聲。他忽然想起,師父釀的槐花酒,比之初嘗,後勁極大。
那花香與酒香交織,愈發濃郁。
再這樣下去,恐怕醉的就不止一個人了......
“第一個問題,屋子裡那些東西,是不是你打壞的?”
少女乖覺地點點頭。
“好吧...”顧見春苦笑一聲,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