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歸 作品

第19章 斷劍

 清晨時分,又是一場細雪。 

 顧見春替眼前的少女緊了緊青色衣袍,隨口說道: 

 “還不錯。” 

 夜來不動聲色地看了看腕上那刺著精緻繁複紋樣的袖口。 

 “山上沒有女子衣物。沒想到小湄穿這舊衣服也如此合身。” 

 “舊衣服?” 

 夜來眉心一跳,也不知該如何應答。 

 這衣物樣式清麗簡約,溫婉雅緻,雖說看上去有些陳舊,確是女子服飾。她並非沒有猜想過其主人是誰,只是此時這衣服加身,於她身量無差,她才琢磨出一絲不對來。 

 “是啊,師父說你先將就一下,回頭下山,他再去為你添置新衣。” 

 “這衣服…”夜來抿了抿唇,終於忍不住問道,“是誰的?” 

 顧見春想了想,卻是搖頭:“我也不知。恐怕是師父原先為你準備的吧?” 

 夜來一時無言,揚起手中袖擺:“容我多問一句,你這‘原先’是哪個‘原先’?” 

 顧見春苦笑道:“這你可是為難我。不若待會兒問問?” 

 夜來正有此意,便不再多言。 

 “……走吧,別讓師父久等。” 

 她率先邁上石階,顧見春緊隨其旁。 

 “你們來了。” 

 老者坐在槐樹下,一拂石凳上的積雪。 

 “坐吧。” 

 “是,師父。”顧見春行禮入座。 

 “師父,這衣服,是孃親替我做的吧。”夜來揚了揚袖子,開門見山地說道。 

 並非疑問,而是肯定。 

 她怎麼會忘記孃親的繡法呢?這穿針走線的技藝,雖然她窮盡半生,都沒能習得,但認還是能認出來的。 

 “小湄聰慧。”老者點點頭,也不否認,“這衣袍,皆是萱娘所制,她估摸著你的身量,為你做了三套成衣。一件常服,一件婚服,一件喪服。” 

 “原來如此。”夜來眼眶微熱,卻按下淚意,強笑道,“既然如此,孃親是打算此生都不與我再見了麼?” 

 “萱娘行事決絕,我亦是無從知曉。”老者緩緩搖頭,“倘若有緣,定能相見的。” 

 夜來冷笑低語:“又是緣…我不信緣,我只信我自已。” 

 “小湄,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老者嘆息道,“執念太過,佛也是魔。謹記。” 

 “師父,您不是最討厭那滿口佛理的人麼?怎的不論是前次那風花之論,還是如今這佛魔之說,您都扯上禪宗道理了?”夜來滿不在乎地笑道,“我偏不信命。” 

 “唉,那便隨你吧。”老者笑嘆,“坐吧。” 

 誰知夜來卻倔強道:“我輸了比試,理應與師父師兄辭行。師父若是要與師兄說滄浪劍一事,我便先行迴避,山門相見。” 

 “急什麼。小湄,你也坐。” 

 老者目光殷殷,只管看著他二人,似有不罷休的架勢。 

 “師父,這似乎不合規矩。”夜來挑了挑眉,終於看向老者。 

 “在棲梧山,沒有什麼是一成不變的。”老者笑著說道,“小湄,若是你不在,為師這故事便要講得悶了。” 

 “為何?”夜來蹙眉不解。 

 “因為景明不比你,他可從不會追問為師什麼‘後來然後’之話。”老者自身旁提起一個酒罈,落在石桌上,“你說,為師這故事,是不是要變悶了?” 

 “師父所言極是。”夜來莞然不已,再不推辭,遂坐了下來。 

 “師父,您這酒又是哪來的?”顧見春當即盯著桌上那壇酒。 

 “哼,狡兔都有三窟,為師又豈能讓你一次就揚了家底兒?”老者甕聲甕氣說道,“怎麼與為師說話呢?!你這敗家子!那酒窖之事還沒完……” 

 “師父。”一隻素手按在了酒罈之上,將老者的話音打斷,“師父釀的酒自是好極。如此晨雪,兼之美酒,正事要緊,師父便不要與那不解風情之人計較了吧?” 

 她這番話說得妥帖又強硬,饒是盛怒的老者卻也只得吹鬍子瞪眼,隨後不得不偃旗息鼓,嘀咕了句:“便宜你小子。”便不再理會他。 

 “砰”地一聲,酒罈被打開。陳釀醇香登時四溢,夜來託著腮,目光怔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