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三章 罡風、短狐
其餘幾人卻覺得有怪，只是說不出什麼來，畢竟萍水相逢，便只當不知。
頂著紅名，身上還有洗不脫的古怪香味。
天上地下，看見她這張臉便反應如此劇烈的，南枝只能想到慧遠大和尚一個。
當初她渾水摸魚，盜了巫棺裡的巫屍，反倒是讓慧遠的籌謀功虧一簣。
換位思考，對方定然是恨她入骨。
若說有誰恨不得生啖南枝肉，想她死無葬身之地，必然是慧遠。
雖然不清楚慧遠為何要偽裝成這副海族妖修模樣，但絕不是好事。
想起自己被白骨天女追的那段狼狽時日，南枝掃一眼慧遠，眼中殺意盡顯。
慧遠心思陰沉，狠毒至極，當初能以陰陽路萬千生靈為祭。
如今化作妖族，總不能是心血來潮，想當一當烏龜。
不如以身入局，借勢殺人。
雖說相傳慧遠原先乃是飛昇的仙，但如今南她有三宗掌門玉印在手，又有百鬼千殺圖、松雪梅鶴圖在手，一嘗殺仙，也未嘗不可。
至於金官同水梭花，若是慧遠同謀，自該一併誅殺，以免生出後患。
九曲十八峽天魔環繞，兇險萬分。
南枝打算試一試，能不能把慧遠這位昔日真仙留在此處。
至於在清靜宗面前暴露蹤跡……
她垂下眸子，避開其餘幾人，慢慢斂去四溢的殺氣。
屆時人都殺了，四洲大陸天高海闊，任她逍遙，還在乎這些麼？
——多日殺戮，南枝心性似有所轉變。
……
無生谷地形奇絕，南枝與蠶知二人先行，但見那險峻峽谷之外，有無數遮目天魔聚集。
一層層黑灰色的天魔餓鬼，密密麻麻分佈在谷外，淺色沙灘分隔兩邊，有無形罡風席捲。
偶有餓鬼妖獸靠近，頃刻間，便被陣凌厲罡風撕扯，骨肉盡消。
那罡風不知從何處生出，無形之物裹挾著漫天細砂噴注，縱使是百丈妖獸靠近，呼吸間也化作飛灰。
“吼！”
“吼！吼吼！”
天魔群似乎也畏懼這罡風，只躊躇不前，挨挨擠擠團在一起衝谷內嘶吼。
“這罡風好生厲害。”
南枝動作靈巧，虛虛落在根自懸崖斜出的松枝上，見到此景忍不住暗自咋舌：
“天魔恢復速度驚人，也不敢貿然入谷，若是換做人修直直進去，只怕再厲害的護體寶器，也要在這罡風下消融殆盡。”
怕引起天魔注意，二人都不曾用飛舟寶具，順著懸崖落下，儘量減少靈氣波動。
蠶知蝙蝠一樣倒懸在石壁上，也不知他靴子是什麼材料製作的，竟能在萬丈峭壁之上如履平地。
白眉黑髮少年盯著無生谷，半晌才道：
“此處地勢複雜，易守難攻，進出谷便只有這一條路，谷中又有毒霧瘴氣，磨肉消骨的罡風。
麻道友若是現在想反悔，倒也還來得及。”
雖然知曉對方此話乃是善意，可南枝仍生出些許不服，只挑挑眉：
“此話也送給眉道友，無生谷地勢複雜，人心難測，焉知同行之人皮下，藏的是人還是鬼？”
這說的是那金官、甘鼎和水梭花三兄妹？
蠶知倒懸的臉上難得出現一抹愕然。
他原先還猜測麻九跟那三妖同為一道，可如今對方卻又忽然示警，是故佈疑陣，還是真的好言相勸？
南枝說完這句，便不再言語。
她對清靜宗沒什麼好印象，況且雙方萍水相逢，提示到這個份上，已是仁至義盡。
蠶知眼神微動。
……
前有罡風阻攔，後有天魔侵擾。
若非金官三人言之鑿鑿，拍胸脯保證出雲朝露的飛訊便是從無生谷傳出，出雲彩霞早就心生退意。
——出發之前，她便有言在先，若是能救出朝露，必有重謝，日後長鬚公洞府尋寶，必有眾人一份。
似是看出了出雲彩霞的躊躇，水梭花率先破冰，笑道：
“依我看，彩霞道友不必憂心，若是飛訊自谷內傳出，有那罡風攔路，天魔便是撓破頭也沒法子進去。”
“天魔進不去，可咱們也進不去。”
金官撓了撓頭：
“無生谷半數都在那黑霧之下，其中‘化骨罡風’厲害的緊，消磨骨肉，化骨融血。
莫說是天魔活人，便是大羅神仙來了，在裡頭也待不住一個時辰，咱們進不去，難不成要越過天魔群，長了翅膀飛進去麼？”
“無生谷雖然險峻，卻也並非無路可走。”
一旁甘鼎，或者說是慧遠慢慢開口：
“長鬚公乃海族飛昇真仙，真身乃是個金螯長鬚花背蝦，洞府依水而建，路上不得入，我等大可自水中而行。”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沉思。
確實，相較於陸地天魔、罡風，水中危險相較便小些。
便是水下有些妖靈兇獸，一群人也尚有一戰之力。
南枝只沉默不語，並未多言。
先前她與蠶知探路，水路雖看上去風平浪靜，可她總覺得幽深不見底的黑水裡，藏著更大的危機。
再者，三名妖修皆是海族，水下便是其主場。
若是屆時金官同水梭花突然發難——
顯然出雲彩霞也想到了這層，思索片刻，還是決定自罡風而入：
“水中情形尚不得知，此次本就是為了救人而來，自然時機為重，還是自路上而行的好。
那罡風來的古怪，但也不是無計可施，只要不用靈力，便能安然無虞入谷。”
甘鼎眸光一閃，並不打算插話。
南枝一門心思想著怎麼殺慧遠，自然也沒開口。
……
無生谷谷口，一處險而又險的崖壁之上，怪松斜生，芝草攀附，只見崖壁光滑，無處落腳。
更為奇怪的是，周圍崖壁上，隨處可見光滑勻潤，好似球形的石球虛虛中空而立。
石球與周圍之景格格不入，可又不是人為，表面光滑至極，簡直像是一件件藝術品。
“嗡——呼！”
“嗡！呼！呼呼呼——”
南枝險險踩在一處只有拳頭大小的凸出崖壁上。
身前，是雲霞翻湧，蒼白雲霧混合著絲絲縷縷的黑氣，順著水汽向上一圈圈盪開。
腳下，是萬千猙獰天魔，只只醜陋，奇形怪狀，黑色綿延不絕，好似條會動的墨色長河。
耳邊罡風陣陣，來勢洶洶。
天上有妖獸過路，只剎那，便皮毛化作飛灰。
幾人全都屏氣凝神，只學著凡人的辦法，以藤蔓借力而下。
出雲彩霞、水梭花打頭，南枝、甘鼎（慧遠）隨後，再來才是金官同蠶知眉鳧兩兄弟。
“坷啦……撲簌簌……”
一處碎石掉落，跌入谷底，墨色海淵浪花翻湧。
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身死道消。
突然，南枝聽得頭頂“空空”作響，卻只見金官似是不信邪，摸了儲物袋裡的靈石，往下投擲而去——
“啪！”
“啪！”
“啪！”
下品靈石一落入風中，便崩裂開來，發出聲極大的悶響，渾似開水澆在滾燙的石頭上發出的崩裂聲，又好似更沉悶些的炮。
果真好厲害的風。
幾人都忍不住側目。
在下頭的南枝卻忽然變了臉色。
風裡有什麼東西，過來了。
“快走！”
南枝暴喝一聲，猛地抓住手邊石壁，縱身向下一跳，躍出三丈遠——
“轟！！！”
只是眨眼，罡風忽然而至，像是山谷的一次呼嘯，噴吐出巨大威力的颶風，飛沙走石包裹著無盡的壓力，硬生生砸向崖壁！！
風可以是柔和的，卻也有狂暴兇惡的一面。
洶湧暴風捲著細細密密的金剛砂，瞬間噴灑向金官、蠶知同眉鳧三人所在！
“呲啦啦啦啦呲啦啦——”
“呲呲呲呲——”
三人也並非無能之人，金官雙手一撐，整個人炮彈樣彈射而出，徑直落在十幾米外的一處崖壁。
蠶知同眉鳧二人雙手牽連，彼此借力，也險而又險堪堪避開！
威力驚人的飛砂不斷磨轉，只一個呼吸，那崖壁硬生生被磨去原貌，逐漸變得圓潤、光滑，形成顆圓潤石球。
原來這些石球，是這麼來的！
眾人忍不住悚然。
幾人看得清楚。
飛沙走石裡，哪裡是什麼風，而是一隻只頭生尖角，長著硬殼，頭生雙翼的怪鳥！
這些“鳥”未生雙目，成群結隊，振翅生風，威力驚人。
每當振翅拍打，罡風頓起，噴灑帶起的飛砂渾似臺天然巨型磨砂機，磨去無數修士性命。
“不好！”
出雲彩霞第一次開口示警，語氣裡滿是駭然：
“竟然是短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