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反間
下午臨下班前。
周嵩已經在收拾桌子上的東西了,鄭三多、小何等幾個人已經下班走了,門口突然傳來了二下敲門聲。
周嵩抬起頭看了一下,門口站著的是程克仁的秘書何亮。
何亮笑著說:“周組長忙著呢。打擾您了。”
周嵩站起來也笑著說:“何秘書太客氣了。來。請坐。”他又對文員小秦說:“小秦,給何秘書倒杯茶來。”
何亮走到近前說道:“不用麻煩了。我就待幾分鐘而已。”
周嵩說:“那您請坐。什麼事說吧。”
何亮坐在了椅子上,只是對周嵩笑了一下,卻沒有開口。
周嵩對小秦說:“你先下班吧。一會兒我來鎖門。”
小秦說:“好的,組長。”
待小秦離開後,何亮又起身把辦公室的房門緊緊關上了。周嵩一時也猜不透何秘書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何亮又說道:“周組長,這裡說話安全嗎?沒有裝竊聽器吧?”
周嵩說:“沒有什麼竊聽器。何秘書大可放心。”
何亮慢慢點了下頭,說道:“我聽說周組長和那邊的人有一點兒聯繫。想請您幫我一點兒小忙。”
周嵩說:“沒有這回事。何秘書說笑了。”
何亮說:“周組長是不相信我了?你上次和程主任的談話內容他已經透露給我了。”
周嵩說:“老程他有可能誤解了我的意思。”
何亮說:“周組長如果和地下黨一點兒關係沒有,程主任為何會命令我專門安排二個小組來監視你呢?他沒有你、我聰明嗎?”
周嵩聞言沉默了一會兒。這個何亮看來不好糊弄啊。
何亮又說道:“周組長不必多慮。今天的長春通共者大有人在,明裡、暗裡的誰也管不過來。聽說60軍的曾軍長也和共黨分子有過多次接觸,鄭司令那裡還不是不聞不問的。”
周嵩想了一會兒,說:“何秘書不簡單吶。不過我也就認識一個女人,地下黨的外圍分子,不見得能幫的上你什麼忙。”
何亮笑了笑,說道:“只要您能見得上他們的人,我估計問題不大。”
周嵩想了想,說:“你是想要投靠那邊嗎?”
何亮說:“不是。我沒那個膽兒。”
周嵩說:“什麼忙我先聽聽。”
何亮稍作沉默,說:“周組長可聽說過‘春雷行動’?”
周嵩心中一動,然而對何亮卻只是搖了下頭。
何亮慢慢說道:“這個春雷行動主要是在長春失守後對該地區鐵路、發電廠、通訊方面的重點破壞行動,由程主任領導和全權負責。我手裡現在有春雷行動主要實施人員的手抄名單。我打算讓周組長把它送給共黨方面。”
周嵩心中湧出幾分驚喜,但又慢慢沉住了氣,說道:“這可是正兒八經地對黨國的背叛啊!何秘書為什麼要這樣做?是為了錢嗎?”
何亮慢慢搖了下頭,說:“我不為錢。”
周嵩不解地問道:“你冒這麼大風險難道沒有一個理由?”
何亮沉默了片刻,說道:“我只是為了自保。萬一哪天落在共黨手裡也有一個贖罪的機會。”
周嵩想了想,說:“你不怕事後程主任有所察覺嗎?”
何亮說:“長春城破後我會立即向他辭職的。可能連一個星期的時間也不需要了。”
周嵩沉默了一會兒,說:“你這個事太大了。容我考慮一下。明天給你回覆。”
何亮說:“好的。讓周組長費心了。明天下午你打一三四八這個電話找我。用公用電話打吧。”
周嵩說:“好的。我記下了。”
何亮又說道:“周組長應該不會向程主任告密吧?那樣做的話你可就小瞧我了。”
周嵩笑著說:“我不會的。我一樣也要給自已留後路呢。我也巴不得從黨國勢力中抽身而退呢。”
何亮笑著說:“周組長果真是聰明人。相見恨晚吶。以後有時間了再聊。”
周嵩說:“好的。何秘書慢走。”
何亮站起身說:“再見。不要送了。”
周嵩站起身笑著向他點了下頭。
周嵩在食堂吃飯的時間,並沒有把何亮說的這件事想明白。他原本想著第二天找時間和韓瓊見個面談一下,後來覺得風險太大又放棄了。如果名單這件事是黨通局設的陷阱,他去接頭恐怕極難擺脫跟蹤,而在電話裡又不能提供足夠的細節。看來他只能是自已獨自做出判斷了。
因為外面下著雨騎自行車不太方便,周嵩晚上就睡在了一樓的休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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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四日。星期四。中雨。
上午顧維新又打電話把周嵩叫到了自已的辦公室。
顧維新說:“老周,主要和你談二件事。”
周嵩笑著說:“處長請講。”
顧維新說:“錦州估計守不住了,解放軍攻勢太猛烈,陷於敵手也就是這一、二天的事了。”
周嵩只是點了下頭,不好妄議什麼。
顧維新又說道:“過不了三、五天解放軍就會攻打長春了。我們要做好城破出逃的準備。”
周嵩說:“我明白了,處長。”
顧維新輕嘆了口氣,說道:“想開點兒吧,老周。僵局打破了也不見得都是壞事。日後北平再見吧。”
周嵩心裡冷笑了一聲,嘴上卻說道:“屬下與共黨不共戴天,自當為黨國盡忠效命。”
顧維新點了下頭,稍作沉默,又說道:“第二件事,上午接到警備司令部的通知,第一監獄的湯監獄長被免了職,警察局的申局長受了停職留用的處分,60軍軍需處的盛處長被送進了監獄,動靜很大啊。”
周嵩說:“什麼事情搞成這樣子?”
顧維新說:“黨通局的程克仁搞的。你是一點兒都不知情?”
周嵩說:“不知啊。我和程主任交情不太深。”
顧維新說:“據說是他們幾個人合起夥來偷偷往城外運人,贓款巨大,不得不嚴懲。”
周嵩說:“明白了。發國難財曝光了。”
顧維新笑了笑,說:“這個程主任,怪不得不少人背後叫他程剛峰呢。”
周嵩也笑了笑,不明白顧處長這句話是褒還是貶,可能連顧處長自已也說不明白吧。
顧維新又打開了辦公桌的抽屜,從裡面取出了二根金條,放在了桌子的遠端,對周嵩說:“老周,這是給你的。算是一點兒補償吧。”
周嵩站起來笑著說:“處長,這恐怕不合適吧?”
顧維新說:“拿著吧。不用見外。這個月的薪水是不能正常發放了。處裡每個幹部都有。曾科長、姚組長的要少你一半。”
周嵩想了一下,說:“那好吧。多謝處長的厚愛了。”
顧維新讓周嵩把二根金條裝進了衣兜裡,然後笑著說:“我可不是為了私人情分。我是為了黨國日後多儲備人才。”
周嵩說:“我明白了。是要感謝黨國多年來的栽培。”
顧維新點了下頭,說:“那你去吧。這幾天還要多上點兒心。”
周嵩說:“好的。我絕不懈怠。”有時候他自已演戲都演得不知真假了。
周嵩剛走出處長辦公室的裡間,就看見餘彬秀向他招了下手。他慢慢走到了近前,坐在了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
餘彬秀放下了手中的鋼筆,笑著說:“老周,狗屎運不錯啊。又升職了!”
周嵩笑著說:“只是臨時的。老雷出了事,我代理幾天。”
餘彬秀又開玩笑地說:“這幾個月你爬這麼快,該不會是通共吧?”
周嵩尷尬地說:“沒有的事。事出有因,機緣巧合而已。”
餘彬秀慢慢點了下頭,從辦公桌的大抽屜裡取出了一條不是太精緻的深灰色針織圍巾。
她把圍巾慢慢遞給了周嵩,笑著說道:“這個月和小芬學了點兒針線活,隨便織的,送給你吧。”
周嵩把圍巾拿在了手裡,說道:“多謝了啊。手工不錯吶。你可讓我省了一大筆錢哪。”
餘彬秀說:“沒這麼誇張吧?去年冬天也沒見凍壞你啊?”
周嵩笑了笑,說道:“年紀大了,身體也差了,今年可要比去年冷多了。回頭聊吧。過幾天請你吃飯。”
餘彬秀說:“看你天生的窮命兒。過幾天再送你床被子吧。”
周嵩站起來笑著說:“我這多半條命可攥在您手裡了。”
餘彬秀差點兒被他逗得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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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吃過飯後,周嵩把鄭三多叫到了休息室中。
周嵩從衣兜裡拿出了一根金條,直接塞在了鄭三多手裡,說道:“給你的。別讓旁人瞧見。”
鄭三多忙推辭說:“組長,您這是何意?”
周嵩說:“長春守不了幾天了。城破後你回你們鐵嶺吧,娶個本分姑娘,以後找個正經營生。”
鄭三多猶豫地說:“組長您呢?”
周嵩說:“我是脫不了身了。先去北平。老顧到哪兒我就到哪兒。”
鄭三多還是有點兒推辭地說:“還是您拿著吧。用錢的地方多著呢。去年您救過我一命,一直沒能報答呢。”
周嵩笑了笑,說:“別再見外了。就當你命好吧。我不缺錢。真以為我這十幾年瞎混過來的。”
鄭三多說:“您這一年多四處借錢還以為月月手頭緊呢?”
周嵩笑著說:“這是一種策略。和你說不明白。拿著吧。兄弟一場,我不能虧了你。”
鄭三多隻好點了下頭,把金條裝進了衣兜裡。
周嵩又順手拿了把傘,說:“我出去轉一會兒。萬一有人找我就讓他候著。”
鄭三多說:“明白。您現在可是代理科長了。”
周嵩步行來到了中央大街上的一間公用電話亭,投了一枚電話幣進去,撥通了一三四八的電話機。
“喂?黨通局機要組。”電話裡面是一個公職女性的聲音。
周嵩說:“你好。我找一下何亮秘書。”
電話那頭的女人說:“好的。稍等。”
沒過一會兒何亮的聲音傳了過來:“喂?是周組長嗎?”
周嵩說:“何秘書,是我。今天下班後你把東西交給門口的警衛室。明天我取了先看一下。”
何亮說:“好的。那我明天等你的回覆。”
周嵩想了想,說:“也可能沒那麼快。或許還得二、三天時間。”
何亮說:“好的。明白了。”
周嵩說:“再見。”
何亮說:“周組長辛苦了。再見。”他掛掉了電話後,心裡面冷冷地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