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雀 作品

197 考核開始

 分身術,並非多麼神秘的法術。

 結丹修士裁下一張紙,便能短暫地賦以“靈魂”,為自己所用。許多喜靜的修士關起門來獨居修煉,連伺候的童子都不要,凡人誤闖其中,從門童到灑掃,甚至半夜陪修士過夜的俊美男女,都是由紙所裁成的。

 可見沉迷和紙片人相愛的凡人,未必只能展望全息時代的來臨,也可以往靈氣復甦的路子想想。

 此技不精的,修士坊市中也有早就寫好的符籙提供。

 以上都是最低等的。

 再高等一點,便需要高階修士的靈力支撐,以分身行走於平雲大陸。

 但,這些和蠱神化身都不一樣。

 起碼,放眼各大宗門所掌握的“分身術”,分身所修煉的成果都不能反饋到自身身上。只要一日沒渡劫飛昇,修士就一樣是人,蠱神化身卻是能真正地掙脫肉身的桎梏,為最精純的力量化身。

 “你明明帶著三個徒弟,可一直以來習慣的戰鬥方式,還是單打獨鬥。”

 “巫族溝通天地靈地,蠱神馭毒為己所用,你兩者都沒佔。”

 面對渡星河凜冽的攻勢,小飯依然遊刃有餘,她更是把注意力放到她的缺點上。

 雪光盪出,威勢卻千重巨浪,紛沓疊出。

 分化的劍光幾乎要晃花人眼,甚至佔據了小飯的整個視野。

 蜘蛛蟲潮湧出,金色的蛛絲噴湧而出,竟是牢牢粘住了她所揮出的劍。

 “你一點也不像巫族人,劍術倒是出眾……咦?”

 一道雪亮的劍刃從那千層劍浪中突圍而出,竟是渡星河其中一個分身將自己手臂融煉成刃,從本體的劍光掩護中襲向她,那並非真正的劍,少了悍然劍意,只有灼人靈力。

 這一記偷襲,將小飯左邊臉頰前的碎髮削了下來。

 一簇碎髮落到地上,從有形之物,化作點點星芒,眨眼間消散不見。

 酣戰之中的渡星河,並未發現這個細節。

 “很好的嘗試。”

 淺淡笑意躍上小飯的唇角,女童臉上露出了與年齡不符的欣慰與慈愛。

 剛開始,她覺得渡星河雖有上佳天賦,學得卻太過駁雜了點,未免有投機取巧的嫌疑,可兩個回合的交手下來,她發現她的確有見一樣學一樣的資本。

 渡星河是徹頭徹尾的實用主義者,凡是好用的招式,就撿起來學一下,不能為她所用的,便迅速丟棄,半點情面也不講。

 這種生存哲學,讓她在劍影交錯之間,都帶了種不管不顧的味道。

 梵姬的評價,渡星河不得而知。

 她以重劍赤霄震開眼前的捆仙絲,兔起鶻落,假意後撤,掐起劍訣,再展開萬劍陣。

 重重劍影在擂臺上綻開,每一把都蕩起滔天劍意,炫得聲勢浩蕩。

 四個化身,亦同時加入劍陣之中。

 小飯有心跟她打指導戰,便以守為主,想定了只要渡星河一懈怠,就施以重擊讓她提提神。

 可是,小飯很快發現——

 渡星河的字典中,沒有懈怠二字。

 她的劍道,就是不斷的進攻,進攻,捨生忘死的進攻!

 赤霄和雪名的交錯招式快得令人眼花繚亂,讓故意自壓境界的小飯倍感壓力,四個化身和本人向她發起進攻——用分身自殺式襲擊,本體再在安全處尋找破綻,給予關鍵一擊?不錯,終於有點巫女馭人的架勢。

 小飯才剛冒出一點欣慰,便見在瞬息之間,提劍穿過重重蛛陣,以身入險境,直取她面門的,是渡星河的本體。

 分身掩護,本體襲擊。

 渡星河對化身的操縱依然不夠精準,在關鍵時刻,她更信任自己。

 為了闖入蛛陣中,她甚至捨棄了真武化身訣的保護,讓對方以為闖入其中的是化身,掉以輕心。

 她這一招奇險,右手手腕擰緊,劍尖將對方腰腹捅了個洞穿。

 ——在短暫的交手中,渡星河已看出對方實力遠超自己。

 她即使出盡全力,呼天搶地,發動友情啊親情啊羈絆的嘴遁,也不可能完成這種越級擊殺。

 於是更加敞開了手腳的去切磋,不怕誤殺對方。

 水鏡前,梵姬枯槁的面容也浮現出一絲錯愕。

 渡星河鬆開手,任由劍身留在小飯的腰中,退回三步之外:“你自己拔吧,這位置拔出來的時候會噴很多血……我雖然有水靈根,天生和治療法術犯衝。”

 劍靈:“啊?”

 劍靈:“你有考慮過劍的感受嗎?”

 小飯隨手將雪名拔出來,金色的蛛絲捆住她的腰,很快就將創口包得嚴嚴實實的,除了一張胖乎乎的小臉蒼白了些之外,神態仍然輕鬆自若。她沉默片刻,問:“你本人不留在最安全的地方嗎?”

 “我又唱又跳的就是為了掩護這一招,當然由我本人來執行最有利。”

 “你撤走所有防禦法術身陷敵陣,剛才你在我面前,即使我中了你一劍,同樣能夠重創你……還有,如果在實戰中,你有考慮過我身邊的護法嗎?”

 渡星河的打法,便是與己方隊友嚴重脫節的刺客。

 而梵姬對她的期望,是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的大法師。

 渡星河抬手搔了搔臉頰:“呃……”

 對方明明是女童模樣,可言談語調卻是很自然的長輩姿態。

 她在修仙路途上遇到過不少強者,融羽真人就曾指點過她丹道,可在修士鬥法一事上,還真第一次有人告訴她,她這麼打是不對的,是在玩命。

 即使是應蒼帝,對她的話也是讓她下回記得向他求救。

 被前輩訓斥——

 很新奇的體驗,但並不討厭。

 在心虛之下,渡星河小聲嘀咕:“你就說殺沒殺吧。”

 “……”

 小飯被她氣笑了:“這種危險的事,應該讓大巫去做!”

 在蠱靈巢穴中翻找上古蠱蟲的陳不染打了個噴嚏。

 巫族的集體意識極強,就連大巫本身,也不會覺得為巫女和蠱靈犧牲有何不妥。

 小飯看了她一眼:“你的表情好像在說,這種好事怎麼輪不到巫女?很羨慕大巫?”

 渡星河遲疑片刻,自知瞞不過對方,便點了點頭。

 小飯卸去蛛群,走到她面前,踮了踮腳,沒夠著她的頭,便不滿道:“你彎一下腰!”

 “好。”

 渡星河直接蹲下來,與她平視。

 她的小手探向渡星河的後頸,竟是直接將小胖揪了出來,拿到手上晃了晃。

 平日在渡星河面前還能蹦達一下的紫蠍,在小飯手中,跟暈死過去一樣一動不動:“你之前用痛楚來激活蠱蟲……你不想活了麼?”

 “我求生慾望很強烈,被活埋到棺材裡都能自己摳出一個洞鑽出來,”說罷,渡星河遲疑:“只是我……會覺得,經歷巨大痛苦得來的力量,更加踏實。”

 女童的話語,點出了一個渡星河從來沒注意到的問題。

 她到處連吃帶拿,好用的就拿來使,從未心虛過。

 這樣的人,理應配得感極強。

 可偏偏,不做出一些自苦的行為,就無法心安理得地“獎賞自己”,便是配得感低下的表現。

 從刀山火海里趟過所得來的力量,渡星河才能放心地用。

 越是嚴苛的考驗,她越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