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雀 作品

200 斷後

 “這要怎麼過去?”

 轎伕沒見過這等神仙陣仗,瞪圓了眼之餘,也暗自慶幸。

 好在仙長公道,不讓藉助外力,不然少爺肯定要他把他背過去,到時候一個不慎摔落萬丈深淵的,就是自己了。

 其他人也白著臉,遲遲不肯舉步。

 有帶著孩子來的大人低聲對自家小孩道:“仙長仁慈,怎會眼睜睜看著來拜師學藝的孩子摔死?這肯定是考驗你們心性的障眼法,快去。”

 “不,我不要!”

 年齡所限,幼童更願意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甚至有膽子小的扯著孃親的衣袂啼哭不止。

 小六同樣臉色煞白。

 金烏城地勢低矮,最要命的也就是湍急的運河,他自己都沒到過這麼高的地方,光是遠遠看去,他腿肚子就發抖了。

 可他一咬牙,道:“姐你在這等等,我去試試這紙橋穩不穩當。”

 說罷,小六就往紙橋上走去。

 其他送孩子來參加選拔的大人見到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叫花子都比自家孩子勇敢,不禁懊惱著急,甚至有當場把孩子抱起來,要往紙橋上放的:“要飯的都敢,你怎麼不敢,別讓其他人佔了先!勇兒乖,爹幫你一把。”

 男人抱著哭叫不休的男孩走上紙橋,才剛走了一步,足下的紙面便瞬間消失,他彷彿一腳踏空,跌落下去,發出蓋過了孩子的驚聲慘叫:“啊——”

 當溼意漫過褲襠時,男人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掉下去,紙橋又恢復了原樣。

 不過是仙人為了警告他不得強行把孩子送上紙橋,作的小小懲罰罷了。

 在眾人面前丟了大臉,男人羞惱交加,抱著孩子悶頭走了。

 而這時,在紙橋上走了一小段路的小六才折返回來,對渡星河大聲道:“了不得!紙橋搖搖晃晃的,我親眼見到有小孩被甩下去了,再前面一點,還有殭屍朝我跳過來,它的嘴巴張得比我的頭還大,牙齒比老虎還尖,我差點被它咬到,姐!等會我掩護你走!”

 原本被大人哄得猶豫著要踏上紙橋的,聽到小六這番話,立刻換了態度,不願走了。

 渡星河被他拉到紙橋上。

 風一吹,紙橋搖搖晃晃的,她的手臂全是他手心冒出來的汗。

 渡星河嫌他粘糊:“把爪子撒開,我自己會走。”

 “姐,我說有殭屍是嚇唬他們的。”

 “我知道。”

 “姐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渡星河太鎮定,連帶著小六也被情緒感染得恐懼消散了大半,在紙橋上走得越發穩當。

 她說:“仙長是想考驗出心性資質俱佳的孩子,不是為殭屍找口糧。”

 如果能夠放下懼怕,在紙橋上正好將山峰高處的華美景色盡收眼底,俯瞰下去,運河如一條碧玉帶,閃動著耀眼的波光。

 過了紙橋,還有長長的階梯。

 每走一步,肩上都似被加了一塊石頭,讓步伐變得更加沉重。

 察覺到這一點後,渡星河便開始保持往日打坐時的吐息節奏,原本沉重的身子便逐漸輕盈起來,她也將這法子教給小六,雖然效果遠不如她,但也起到了一些幫助。

 到最後數階時,小六汗出如漿:“我,我走不動了……”

 “那就爬過去。”

 渡星河平靜地給予建議。

 這對正常家庭出來的孩子而言,也許是有點傷自尊,小六卻雙眼一亮,立刻趴伏在地,手腳並用的將最後四級爬過……

 九陽宗殿上,坐著宗主、長老和眾位護教。

 選拔已到尾聲,殿上有弟子練武,不時趁這機會向宗中長老請教,對清晰地映照出紙橋上情況的水鏡興致缺缺——該收的弟子都收得差不多了,料想不會再出特別有才華的孩子。

 坐在左邊的藍袍老人笑道:“元明還沒挑到心儀的弟子麼?”

 被稱作元明的男人垂眸:“只是沒有合緣份的。”

 “這個呢?”

 老人指向水鏡之中,率先抵達九陽宗大門的兩個孩子。

 女孩閒庭信步,步履沉穩。

 而她身邊,跟著一個陰暗扭曲地爬行的小男孩。

 元明尊者:“……”

 孩子們穿過長階,才真正地抵達了九陽宗。

 劍宗弟子清一色的紅白道袍,長劍或掛腰側,或執於手中與他人切磋,無一不精神抖擻——哪怕僅僅為煉氣期,表現出的精神

面貌都與凡人大不相同,當孩子們跌跌撞撞走入殿中時,都被這一幕所震撼,久久不能言。

 小六更是自慚形穢起來。

 姐就算了,姐她當得起,可他怎能把她的話當真?居然真的厚著臉皮和姐一起來了,自己連在殿上走一步,都是髒了這兒的白玉地磚,他遲疑地說:“姐,你過去吧,我就不進去了。”

 “走。”

 他話未說完,渡星河就扯著他往前走:“比你走得慢的都沒自慚形穢,你更加不必妄自菲薄了。”

 小六被大姐頭扯得一踉蹌。

 其實那八個字他完全不明其意,可也知姐是在安慰他,便大聲應是,跟了上去。

 不一會兒,亦有其他通過心性考驗的小孩上前,那小少爺也在其中之列。當他看到那兩個小叫花子居然走在自己前頭後,面上立刻露出屈辱的神色。

 藍袍男人領著他們測試靈根,見狀,以為走過紙橋和問心階就算通過考驗的小六慌張了起來,他看到那錦衣華服的小少爺被測出雙靈根,所有人的都向他投來了豔羨的目光,就連高高在上的仙長們也對他另眼相看。

 果然有錢的孩子資質更好麼?

 小六有點失落,開始懷疑自己有沒有靈根。

 但他倒不是很在乎自己的資質,他將目光投向渡星河,她正將手放在測試靈根的水晶上,亮出了三種顏色。

 小少爺見狀,笑了起來:“我還以為第一個抵達的有多了不起,原來只是個三靈根!”

 “你狂什麼,你只有兩個靈根,我姐有三個呢!”

 小六最見不得人說渡星河不好。

 只是當他漲紅著臉駁斥回去後,回應他的,卻是對方的捧腹大笑:“哎,當著仙長的面,我不說難聽的,但你要知道,靈根以少為佳,雙靈根的資質,就是比三靈根好,九陽宗也不收三靈根的弟子!”

 小六氣得咬牙,又不敢在這裡放肆。

 他測出來的結果卻比渡星河好,是個雙靈根。

 他拽住渡星河:“姐,我們一起回去。”

 九陽宗不收她,那他也不要留在這了。

 渡星河這回是真的略感意外——她並不知曉自己的資質,只是之前一直本能地覺得,九陽宗會收她為弟子。

 以往,她在吊床上冥想的時候,會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

 感覺自己……非常厲害。

 夜郎自大也是一種心理疾病,她三省己身,卻越省越覺得自己前途遠大。

 結果今日測出了個三靈根。

 如今事實擺在眼前,她也不作糾纏,只道:“你能留下來,就留在這,九陽宗不收三靈根的,該有其他小宗門願意收我,山高水長,總有再相會的時候。”

 她的談吐不像孩子,一身破爛也不似是大戶人家裡教養出來的千金,惹得仙長和弟子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