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巷藏貓崽 作品

第三百五十二章 共淋雪,也白不了頭。(第3頁)

 終究沒忍住的說:“要不搬到京城來,京城現在太平。”

 婦人聽到笑了起來,點頭道:“不來了,都定好了的,去年年末就準備了,家裡已經有人過去準備好了。”

 荀曠看著婦人,想再說。

 但是婦人卻是扯開了話題,聊起了其他的事情。

 兩人倒也不著急走,就聊著天,不過所聊的事情,也就是自己發生的一些事情,兩個人都很默契的不聊以前兩個人的事情,還有為什麼婦人要突然嫁人的事情。

 就像是兩位十多年未見老友一般,越聊,再無相見時的尷尬與拘謹。

 但...

 終究是要分別的。

 畢竟雪越下越大,麵攤老闆要收攤了。

 兩碗麵,八文錢。

 不過,當婦人拿出錢的時候,不多不少,七文!

 然後,婦人看向荀曠:“那一文給我吧,我只帶了八文。”

 荀曠愣了一下,但看著婦人,荀曠欲言又止。

 他哪裡看不出婦人的意思,所以有些猶豫,可是突然,釋懷一下,伸手輕輕一扯,袖子被扯壞了一些,但荀曠不在意一樣,將那文錢遞給了婦人。

 婦人看著一看就知道被拿在手上不知道多少次的這文錢,愣了一下後,還是融合到了那七文錢裡,一起交給了店

老闆。

 起身離開。

 站在大雪之下。

 婦人的車伕看到自家夫人出來了,於是也就準備好要離開。

 荀曠看著婦人,看著婦人頭上片刻間已經落了雪兒白了頭。

 婦人看著荀曠,也是看到荀曠頭上落了的雪。

 荀曠,如何想她不知道。

 但是今天下午,她倒是聽說了,皇后娘娘說過一句話,叫今朝同淋雪,此生共白頭。

 這般想著,婦人笑了笑,看著荀曠:“荀...”

 才開口,婦人想了想後露出俏皮神色:“荀哥哥,再見。祝荀哥哥,文運亨通!”

 這一刻,婦人不在端著,就像回到了十多年前一樣少女樣子一般。

 荀曠聽到這久違的稱呼,看著婦人拱手作揖:“臥牛村荀曠,送文媛妹妹,祝妹妹一路順風。”

 婦人聽到這稱呼,在雪天笑了起來。

 老車伕看著自家夫人笑容,愣了一下,這位從夫人孃家跟過來的老人,很多年沒見到夫人這樣笑了。

 婦人看著荀曠:“那我走了。”

 荀曠沒抬頭,依舊保持著作揖動作,不敢抬頭,怕哭了。

 婦人看著荀曠抿著嘴唇,掛著笑容,極力忍耐著什麼,繼續說道:“你多穿點兒,怪冷的,喝酒也別喝涼得了,熱一下,對身體好,還有別再一個人在大雪天坐著了,姬先生那麼喜歡你,你也喜歡一下她啊,明明荀哥哥你心裡有她的...”

 當說到這兒,婦人笑了下:“是我多嘴了,我真走了!”

 荀曠沒抬頭,依舊保持著作揖姿勢。

 婦人俏皮一笑:“明明開始都忍著了,結果最後突然這樣了,走了,荀哥哥再見。”

 婦人看著荀曠。

 再見,再也不見了。

 轉身之後,婦人忍耐著什麼,但回頭看向荀曠,就看到荀曠看著他,白雪染了一頭。

 皇后娘娘慣會騙人的...

 明明...

 共淋雪,也白不了頭。

 這麼想著,婦人回頭不敢再去看荀曠,而是直接坐上了馬車。

 但是才上馬車...

 婦人捏緊袖子,努力不讓自己哭。

 不哭,文媛不哭,這是你的命,以前就認定了的,你配不上他,這就是你的命。

 不哭...

 但是這樣想著,婦人低頭看著手上那枚錢,更看著自己袖子口那裡繡著的荀曠名字的刺繡。

 豆大的淚水,終究忍不住了。

 她來見他,是因為她要走了,所以才要來見最後一面。

 但是來前,她想了一大堆話。

 想告訴他,自己當年不是想要離開他。

 是因為沒辦法。

 自己還記得跟他的承諾,生個兩個孩子,一男一女,男孩的叫荀君夷,女孩叫荀月白。

 所以,在不得不嫁給那個人的時候,她就吃了藥,讓自己生不了孩子,因為不願意懷上那個人的孩子。

 她想告訴他,她知道他的一切。

 她想告訴他,那天他衝來文家門口大喊大叫的時候,她就在門口那裡一直聽一直哭。

 她想告訴他,她在家種了一大片月桂花。

 她還想告訴他,她每件衣服袖口都繡著荀曠這個名字,因為她聽過一個說法,女子將心愛男子的名字繡在袖口那裡,意味著一直在手心裡。

 但是真的見到了荀哥哥,什麼也說不出,一件事兒也說不出來。

 他那樣的好...

 為什麼要說出來打攪他的生活呀。

 屬實是自己,沒有那個命,身子也髒了,配不上他。

 文媛捏緊自己袖口,死死攥著繡有荀曠兩個字的地方,更攥著那文錢。

 哭啊哭的,突然笑了起來。

 不是這些年來,她一直拿來掩蓋悲傷的笑容,而是終於見到了自己不敢見的那個人一面,開心極了的笑。

 淚水掉在手上。

 荀哥哥,今後,一定要開心啊。

 荀曠看著越行越遠的馬車,轉身看向正在收拾著的麵攤,走到老闆跟前,想要回那文錢,拿什麼換都行。

 但是當老闆拿出剛剛收到的幾文錢,荀曠看到沒有自己那文的時候,卻是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的看向那已經消失在雪夜中的馬車,苦笑了一下。

 然後指向一邊的長凳:

“凳子我先躺躺?等會兒您再收拾?”

 老闆聞言,笑著點頭:“您隨意,最後才收拾呢。”

 荀曠作揖感謝,然後直接躺在了長凳之上,看著外邊的雪花。

 他沒想到她會突然來找他。

 很突然,很意外。

 但...

 更多的是那種無法言說的感覺。

 就像是,終於釋懷了...

 可又感覺哪裡不對。

 當年他聽說了文媛要嫁人消息後,甚至都未參加授官的禮就星夜兼程趕了回去。

 但是回去後...

 沒見到面。

 他能感覺到,文媛就在門背後,能感覺到文媛聽著自己撕心裂肺的叫聲,但還是沒見到面。

 然後,他被當地朋友告知,文媛家裡生意破敗,而欣家大公子指名要娶文媛才願意救文家。

 文家也只有欣家人能救,否則文媛父親叔父都要坐牢流放。

 便是當年才考上狀元的荀曠都不能救。

 荀曠想去婚禮,但被人攔下,更是得到了文媛的紙條寫著‘我只能嫁給他’幾個字。

 荀曠心如死灰,但還是想去找文媛,可全部徒勞。

 後來...

 荀曠回了京城,什麼也做不了...

 因為文媛已經為人婦,想求老師,但是也晚了,什麼都做不了。

 在她最想要幫助的時候,他一無所有。

 在他最有能力的時候,她已經不需要幫助了。

 而且...

 原來這麼多年了,一直忘不掉的原因,就是因為想要親口聽她說一句再見,想要她親口與自己分別。

 然後,剛剛,道別了。

 可是為什麼...

 不如不見啊!

 荀曠想到了皇后娘娘的那句‘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不由苦笑了一下。

 所有人都說他痴情,風流,但是他知道啥叫情啊愛啊的...

 但是想到這句...

 就想著娘娘陛下那般甜蜜,如何寫得出這樣痛心詩詞的啊。

 “呵!”

 荀曠突然歪著頭看著馬車離開的方向,不由笑了一下,有些自嘲,但更多的卻是釋懷。

 但看著那邊...

 突然!

 一陣寒風突然吹了起來。

 而荀曠也是突然表情一凝,直接從長凳翻身站起身後就朝著馬車所在方向跑去。

 但...

 才跑了幾步,卻是因為腳下的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走的人多了,雪結冰了,荀曠卻是直接摔倒了。

 周圍人看到這個邋遢讀書人摔倒了,不少人笑了起來。

 尤其是看到這個讀書人躺在地上大聲苦笑著聲音,像是哭,又像是笑,分不清是什麼,因此一個個說著‘瘋了’之類的話。

 可有個撐著傘,手上拿著食盒的女先生走到了荀曠身前,低頭看著荀曠。

 荀曠也看到了她。

 女先生姬疏影問道:“還要追嗎?我知道她住哪兒。”

 荀曠看著姬疏影,突然笑了一下,然後坐起身。

 剛剛的寒風在這時候已經停了。

 荀曠笑了笑,從地上站起身,看看馬車那邊,興許是覺得自己剛剛樣子可笑了,畢竟都跟自己道別了,自己還想去追,唯一念想都拿走了,當即搖搖頭:“回家了。結束了,都結束了。”

 姬疏影‘哦’了一聲,跟著荀曠一起離開。

 荀曠看著姬疏影手上食盒:“拿著食盒做什麼...”

 姬疏影說道:“找你給我過生辰啊。”

 荀曠有些尷尬:“我沒錢。”

 姬疏影笑道:“所以我自己帶了啊。”

 荀曠更尷尬了。

 但是荀曠看著姬疏影:“剛剛...”

 可才開口,姬疏影說道:“今天我生辰,別說這些給我聽。”

 荀曠嘆了口氣,但走啊走的,回頭又看了眼馬車離開方向,笑了一下後,嘆了口氣,看向姬疏影:“疏影啊。”

 姬疏影看向荀曠。

 荀曠開口道:“借點兒錢買酒?”

 姬疏影輕飄飄一句‘不借。’

 ……

 那年小村外邊,他在放牛,在牛背上看書讀書。

 她跟著父親來收田

地的租子,看到了他。

 那年,風很柔,兩個孩童就這樣相識。

 ……

 那年他十九,她十七,姑蘇城外月桂樹下,她送他赴京趕考。

 風很暖,也很甜。

 ……

 那年他狀元,她...卻定了親。

 下了雨,風很冷,刺骨的冷。

 ……

 這年,她是富甲一方的夫人,他是朝堂要員,手握實權。

 下了雪,兩人道別。

 風就吹了一下,很冷,但兩人都沒感覺。

 因為風很快就停了。

 ……

 ps:一萬字大章節,就不分開了,怕情緒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