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四章 諸位,便是佛
打仗的事兒永遠是天底下最大的事兒,因為涉及的事情太多,贏了什麼都有了。
但要是輸了,那就什麼都沒了...
燕地要打仗的事兒,所有人不知燕地情形,但全都知道涉及叛國弒君罪名,饒是夏晨峰死了,但是夏知許斷然不可能就這樣束手就擒。
可...
所有人都不知道。
夏知許瘋了,也死了。
但也因此整個燕地真正打仗的地方...
只有瘤子口關。
只有這兒!
燕地三座雄關,五河山,瘤子口,望北關。
五河山在最外,也是第一道關卡,瘤子口在中間,望北為第三。
而當下的瘤子口關所在,寒風凌冽,寂靜無聲,風中有冰冷氣息,但更多地是混雜其中嗆鼻的血腥與焦味。
無數斷兵與殘破盾牌,還有燒焦的地面,殘破的鎧甲,就在瘤子口關前後比比皆是。
殘破的大夏大旗依舊在瘤子口關最頂端於風中搖曳,似乎是信念,只訴說著兩個字‘不退’。
關口城牆之上,許多士兵默默抬著前不久還一起喝酒扯皮的同伴屍首,一些人將他們身上箭矢拔出,然後擦一擦,放到自己箭筒內,一些人就安靜蜷縮在城牆之後,閉著眼睛,嘴唇乾裂了就拿起手邊的雪放嘴裡潤潤,然後繼續閉目養神。
還有許多人搬運著拆了關內一些房屋的石頭到城牆之上,以便抵擋下次攻擊。
但也有許多人正在穿著那些殘破的甲冑到身上,這些人眼神空洞,看著關外場景,看著那被一具一具放著的屍首,這些人渾身發抖,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一切眾生未解脫者,性識無定,惡習結業,善習結果,為善為惡,逐境而生,輪轉五道,暫無休息,動經塵劫,迷惑障難,如魚遊網,將是長流,脫入暫配世敗出,又復遭網,以是等輩,吾當憂念。汝既畢是往願,累劫重誓,廣度罪輩,吾復何慮...”
一段超度經文,在一名體型壯碩,面目可憎的僧人口中誦出。
聲音不大,但是當下的瘤子口關,萬籟俱靜,在聽到經文的時候,所有人目光看向那僧人。
僧人光著腳,身上就穿著單薄僧服,雙手合十,低頭輕誦。
願承受一切苦難。
所以在冬日才下了雪的積雪之處,他光腳走路。在這冬日寒霜內,他脫去襖子那些贈予孩童,只穿單薄僧服,任由寒風刺骨。
只求地藏王菩薩將這些雖有殺業纏身但卻救天下世人士卒,安然送去輪迴。
所有人默默看著那位僧人誦經超度戰友,默不作聲。
而那僧人誦完之後,站起身子,朝著逝者們雙手合攏之後,轉身走到牆根之下拿起那把斜靠著放在那兒的大盾與血刀,默默朝著城頭之上走去。
城牆之下的士兵看著僧人誦完後的那些屍首,又看了眼僧人,然後問道:“要是這位大師比咱們早死了,咱們死後是不是都沒人超度了...”
周圍許多人保持了沉默。
“沒秋人超度就沒秋人,老子才不信佛,要是佛啊菩薩啊真在,這會兒幹啥咧!百姓都死了這麼多,咋不見他們哈來救百姓!還不是我們赴死救!還不是那些大師一個個赴死!還不是百姓們自己救自己!他孃的,有本事現在顯靈,老子才相信!”有士兵開口罵道。
說的時候有些激動,應該是扯到了自己傷口,所以士兵有些吃疼,不由咬了咬牙。
當這人罵完,有人馬上說道:“別瞎說不敬神佛的話,犯忌諱!”
罵了佛祖菩薩的帶些口音的士兵一臉不屑,但是才要接著說什麼的時候,卻是看到了那僧人走了過來。
當即站起身開口道:“大師,我沒有罵你的意思,你們都是好樣的,而且我...”
說到這兒,這人看到僧人朝著他雙手合十行了禮。
而後僧人看著士兵道:“施主,小僧並無要責怪您的意思。我師父曾言,一切佛像都不過是泥塑,不需要拜,一切經文也不過是空口經文,無需敬畏。因為佛祖菩薩盡數不在其中,而在眾生之中,諸位從檀州以赴死之心救人,小僧眼中,諸位皆為佛。你們,便是顯靈之佛,搭救百姓之佛。”
說罷,僧人朝著士兵們再次合十行禮後,轉身朝著城頭上走去。
關口城頭上,杜預深深看了眼那些死在城牆之上的士兵屍首們,更看了眼那位僧人,一臉愧疚低下頭。
而後握緊手上刀柄,但不知是不是用力過猛,肩上的傷隱隱作痛,但杜預這個文人也毫無所謂。
而且杜預身上不僅僅有肩上的傷,頭盔之下頭上也有繃帶纏著,另一手上的繃帶更有血跡出現,其他多處傷痕,因甲冑而看不到。
素日裡整理的很清爽的頭髮與鬍鬚,短短數日,已略有白色出現。
僧人,婦孺們都被逼著拿起刀殺人了嗎?
我們這些官,都做了些什麼...
杜預有些自嘲自責。
“將軍,清點好了。”而這時候,同樣一身傷的衛山走到了杜預身邊。
杜預看向衛山。
衛山面露難色,但還是開口道:“如今能戰之人有兩千七百八十九人,其中檀州兵馬九百餘人,其他皆是所救下的百姓。”
杜預聽到,微微閉眼,看了眼前方那些坐著,躺著的士兵們。
與他一起從檀州出來搭救百姓的兵馬籠統七千人,如今就剩下九百多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