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魚 作品

149.人皮之下乾坤大,肉骨籠裡禽獸多......(第2頁)

    ***

    第二天一早,陳琮被拍門聲吵醒。

    還不到開門營業的時間,趕飛機也還早,他睡眼惺忪地查看門口監控,發現是個快遞員。

    不知道是小宗又網購什麼了,陳琮懶懶對著手機監控屏說了句“放門口吧”。

    正準備倒頭再睡,對方急了:“是陳琮先生嗎?要求當面簽收。”

    當面簽收?

    可能是哪個合作方寄合同來了,陳琮打著呵欠起來開門,快遞員把信封交給他,還鄭重拍了張他接過去的照片,這才轉身離去。

    陳琮邊進店邊打開封口,人還迷糊著,沒注意封口是朝下的,有張小卡滑落在地。

    撿起來一看,是張房卡,背面印著酒店地址和電話,這地兒他熟,就在龍門石窟附近,是個景區內的高奢酒店,據說最高檔的那幾間,對著大窗就能看到石窟大佛。

    誰會給他寄一張房卡呢?

    陳琮納悶,又朝信封內張望,果然,裡頭還有張字條。

    ——陳兄,就在這聊吧,記得一個人來,要保密。

    陳琮無語,隨手把字條揉了扔進廢物簍。

    真是服了顏如玉了,那麼狗憎人嫌的玩意兒,還真以為別人想跟他見面嗎?

    ……

    陳琮如常趕赴機場,然而這一天大概不利行程,據說是因為昆明那頭的天氣原因,起飛時間一再延遲,到了最後,他買的延誤險都夠條件賠付了,何時起飛還是沒個準信。

    他窮極無聊,在候機廳刷手機,倏地心裡咯噔一聲。

    馬修遠發了條消息過來。

    “陳琮,你聽說了吧,顏如玉出意外去世了,挺年輕的小夥子,太可惜了。我問了,說是醉駕,車子衝出懸崖墜了海,半空就爆了,跟個火球似的墜了海。過兩天有個小型追悼會,你要參加嗎?我記得你倆關係不錯。”

    陳琮的心砰砰急跳。

    他不知道該怎麼給馬修遠回,鍵入又取消,取消又鍵入,末了揹包一拎,出了候機廳。

    ***

    陳琮自機場出來,招了輛出租車,直奔房卡上的那家酒店。

    到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酒店工作人員開著小行李車,在幽靜的園林式造景中七拐八繞,將他送到了一幢獨立的小別墅門口。

    刷卡進門前,陳琮編輯好一條待發短信:這樣,萬一有什麼意外,他指尖一點,就好通知相熟的朋友知道,他最後去了哪、見了誰。

    ……

    屋裡頭很安靜,但大廳裡有微弱的燭亮。

    陳琮走過入室廊道,拐進廳中,看到落地大窗的紗簾半開,從窗戶往外看,隱約可見對面亮著夜燈的石窟大佛。

    窗下有個小茶几,上頭放了些水果茶點,還有點燃的香薰蠟燭。

    茶几邊上,有一張搖椅,椅背上搭了條毯子,可以想見,就在不久之前,還有人躺在這張搖椅上、愜意地夜觀大佛。

    是自己來晚了嗎?陳琮環視室內,想查看一下住客留下的其它痕跡。

    就在這時,身後響起了一把笑呵呵的、蒼老的聲音:“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陳琮緩緩回頭。

    他看見了顏老頭。

    和上次類似,他穿絲緞銅錢紋的薄睡衣,年紀大是大,但精神很好、紅光滿面,看起來似乎年輕了好幾歲。頭髮烏黑濃密,濃密得有些異樣。

    見陳琮盯著他的頭髮看,顏老頭伸手把假髮帽給拈起來、露出底下稀疏而又花白的頭髮:“假髮。我可不想再植髮咯,一根根地往皮裡種、遭老罪了。”

    說著,慢慢地走過來,步子有點發跛,姿態也有點好笑,他走到搖椅邊躺下,拽過毯子蓋上:“老年人了,畏寒,這個季節,你們這些不怕凍的年輕人都能穿短袖了,我不行,我得捂得嚴實點。”

    陳琮看著他自說自話,沒接茬,也沒覺得震驚或者害怕,大概是經歷了這麼多事,多少歷練出來了吧:顏老頭既然能活很久很久,那輕易死不了,也不是很奇怪。

    “顏如玉呢?他不是一直要跟我聊嗎?”

    顏老頭說:“你沒看到訃告嗎?阿玉已經走啦,過兩天還要開個追思會,你有興趣的話,可以過去看看。”

    顏如玉真的已經死了?以車子爆成一個火球入海的方式?

    陳琮覺得這事很滑稽,當然了,眼前正在發生的事更荒唐:一個死過的老鬼,躺在搖椅上搖啊搖的,搖得他忽然擺不正對生死之事的態度了。

    生不值得歡欣,死好像也沒必要哀恫。

    他在客廳的大沙發上坐下,正對著搖椅上的顏老頭,像定定觀賞一張單薄的版畫。

    “那他什麼時候再回來?你都回來了,他也在回程的車上了吧?”

    “他嗎?”顏老頭惋惜地搖了搖頭,“他不行,阿玉跟我,不是一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