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異形(13)
當生物暴露於輻射之中,其具體的變異情況和基因的損傷程度取決於輻射的劑量、類型和時長。
以人為例,人只要活著,就會在日常生活中接觸到各種各樣的輻射。
比如來自電子設備的射頻輻射,來自加熱器的紅外輻射,來自太陽光的紫外輻射,以及醫療用的x射線、放射治療中的伽瑪射線……
不過,低劑量的輻射並不足以引起反常的生物效應,唯有將時間拉長、頻次增加,才會損傷人類的dna,進而增加癌變風險。
而一旦輻射劑量達到“中等”,細胞的突變概率就會增加,或將誘發器官的功能障礙,造成無法挽回的傷害。
一般。
像“人類的細胞因承受某種輻射、變異激發出超能力”的奇葩事,多數只在科幻電影中存在,而成功的極少數要麼在小說裡,要麼被關在實驗室中。
面對輻射,人類如此,絕大部分地球生物也是如此。
然而,當同一件事發生在阿薩思身上,結果往往並不如此。
作為基因編輯的產物,作為cph4的載體,更作為各類變異生物的吞噬者,阿薩思的存在就是“奇蹟”的象徵。
她汲取變異生物的基因進化,吞食強大物種的血肉而活,本身就對變異擁有一定的掌控性和導向性。
在一次次的進化中,她的細胞早就習慣了變異的節奏,也善於吸收可用的能量、加以重塑自身。
因此,當核爆炸的電離輻射來襲,當宇宙深空的高能粒子透體,當高劑量伽瑪射線掃過骨骼——
她的細胞受到損傷,大面積死去,又在極短的時間內大量重生。
她的dna斷裂又修復,器官突變又復原,基因病如同一場小型核爆在她體內展開,再被未吸收的cph4強勢治療,從基因層面上重新構建每一個細胞。
死亡、新生,往復循環,不曾間斷,直到新生代的細胞能完全扛住輻射,這場聲勢浩大的變異才告一段落。
因此,阿薩思這一覺睡得格外沉。
等她恢復意識醒來,才發現蘇拉克號距離中心星系的太空站已經不遠,而她的身體再次發生了一些變化。
她身上的創口雖未恢復,但被酸血腐蝕到碳化的骨細胞已在重生。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在肉眼的第一視角中,她看到的骨頭是白色;可在熱感的第二視角中,她看到白骨上流淌著細微的混色紋路,猶如地球上的河流交錯縱橫、流轉不息。
如果說紋路像極了“經絡”的鋪陳,那麼混色是?
她凝神看去,覺得藍色很熟悉,像是cph4的色澤;紅色自不用說,像極了血蘭花,至於剩下的顏色……
阿薩思將視線投向窗外,不同於豎瞳看到的浩渺深空、龐大星球,在她的第二視野裡,深邃的宇宙煥發著無限的光彩,以漆黑為背景,數不清的波在其中動盪,美輪美奐得像是她在淺海處抬頭,仰望陽光照下的波紋。
如今,這“波紋”在她骨頭縫裡流動,可真是稀罕。
很美,也無害。
當然,這“無害”只是對她來說。
她能感受到各種射線穿過登陸艦的鋼板、灑落在她身上的溫度。它們化作了一種看不見的物質與她的血肉肌骨融為一體,運轉、推動,重新喚醒了她體內的生機。
阿薩思由此明白,她的再度進化是必然,而這千瘡百孔的身軀仍有全面恢復的可能。
一想到有可能恢復,她便安了心。
只是她沒想到半天之後,雷普利會怒氣衝衝地抱著一張巨大的隔離毯過來,“唰唰”幾下攤開鋪在她身上,替她擋住了那些五彩繽紛的宇宙射線。
嗯,這是做什麼?
眼前的雷普利明顯狀態不佳,她打著石膏、纏著繃帶,被酸血傷到的地方仍有積液在淌出,渾身冒著一股濃重的藥味。
她本該在接受治療,或是打著點滴睡覺,可她還是來到了尾艙的登陸艦,不穿任何防護服,只為了給恐龍加一張隔離毯。
倒是後續追來的人類穿戴整齊地入內,隔離服一層套著一層,七手八腳地想架走雷普利。
“雷普利女士,請趕緊離開!這裡輻射很強,對你來說是致命的!”
誰知雷普利大怒:“你們知道輻射很強,為什麼不提前帶它隔離?哪怕只是給它加一張隔離毯呢?”
“蘇拉克號的通道無法讓一頭恐龍通過。”
雷普利:“但可以讓一艘登陸艦通過!難道恐龍比登陸艦還大?”
“不,我的意思是它身上有酸血,而通道的壁較薄,萬一被腐蝕出窟窿,飛船會在太空中解體。”
雷普利:“但這妨礙給它加一張毯子嗎?你們根本不上心!要我說幾遍,它是戰友,不是異形!更不是讓你們用來隔離觀察的動物!”
“即使人類有被輻射的危險,那生化人呢?”
哪怕只是為恐龍加一張毯子,她都不會如此憤怒。
更怒的是,她發現恐龍沒有動過食物:“它沒有動食物,說明食物不合口味,為什麼不做更換?你們餓了它多久?”
要不是紐特找上她,說了阿克隆面臨的困境,她真懷疑人類會把恐龍關到死。
雷普利:“聽著,別讓我發現你們之中混入了偉倫公司的走狗,你們休想拿走恐龍的基因!”
如果阿克隆莫名其妙地死亡,她一定會把它送入太空。她寧可它與群星作伴,也不願它與實驗室的器皿為伍。
他們一時語塞,只能硬著頭皮將她架走,雷普利叫罵不休。
阿薩思並未阻止,畢竟宇宙射線對她無效,可對雷普利會造成一定的傷害,即使……
即使雷普利身上的氣味告訴她,她也在產生一定程度的變異,但現階段的她依然弱小,要是長時間暴露在射線中,器官會被“灼燒”。
想到這裡,阿薩思不禁陷入深思。
她忽然發現,這次變異帶來的優勢似乎不止於此。她除了能看到不可見的能量,還能感知到他人的能量變化。只是,這有什麼用?方便她發現人群中的變異體嗎?
可發現人類中的進化體有什麼用,他們也是人,又不能吃。
至於發現變異的怪物之類的……那這功能不就更“沒用”了,怪物那麼大,還需要她去發現嗎?
阿薩思一時半會兒沒搞清楚變異的作用,她乾脆不想了。等她回到地球,她多的是時間想明白。
不過,她也沒拒絕雷普利的好意。攏了攏隔離毯,她窩在其中小憩,打算看看人類的太空站長什麼樣,有沒有大空間,夠不夠恐龍奔跑?
如果能,那她就好好欣賞一下宇宙的風光。
真難得,她也是一頭到過宇宙的恐龍了,這經歷怎麼想都能跟蘇珊她們吹一輩子。
可不知為何,她心底始終有一團陰影拆解不開。明明異形女王已慘死在她爪下,偏偏她覺得它依然活著,活躍在她身邊,活躍在……蘇拉克號的某個未知的角落。
阿薩思從不懷疑自己的直覺,她認為有就是有,只是不知道它以什麼方式存在著。
*
蘇拉克號的時間指向“凌晨3點”。
這個點是人類生物鐘深眠的時間。
殺死異形女王后,雷普利再也沒做過噩夢。可就在今晚,她居然又夢見了異形,夢見它從她肚子裡破腹而出……
她再次從驚嚇中醒來,渾身冷汗淋漓。大抵是被嚇到了,她忙不迭地從床上坐起,取過室內現有的儀器給自己體檢,一而再再而三,直到確定自己沒被寄生,才總算鬆了一口氣。
不料,這口氣松得有點太早了。
生化人“主教”敲響了她的隔離門,透過監控,雷普利看到這個生化人的表情很嚴肅,似乎遇上了什麼棘手的情況。
她猶豫片刻,還是開了門。
“你找我有事?”
主教:“請跟我來。”
他帶她進入飛船的總控中心,極為負責地將一段沒被剪輯的監控視頻呈現給她看:“雷普利女士,我需要你的幫助,我懷疑有人未經過陸戰隊指揮官和我的同意,私自將抱臉蟲帶上了飛船。”
雷普利大驚失色:“什麼?”
視頻中,與他們一同前往lv426救人的負責人卡特·伯克,竟然在他們與異形鬥得最激烈的時候逃離戰場,用一隻漆黑的金屬盒捕獲了落單的抱臉蟲,將它塞進登陸艦的隔艙裡帶了回來。
離譜,想殺死抱臉蟲的人總被寄生,想帶回抱臉蟲的人卻能順利得手,伯克怎麼就這麼幸運?最該被寄生的就是他了!
雷普利深呼吸,平復情緒。
好吧,若只是囫圇帶回就算了,他們尚能解決,可問題是——
主教:“因為遭受核爆衝擊,密鑰盒的電子鎖崩壞,抱臉蟲逃了出來。”他嘆了聲,眼神中露出些許悲憫,“雷普利,我們或許不能允許我們的恐龍朋友進入太空站了。”
抱臉蟲與恐龍呆在同一密閉空間內,當時恐龍又在昏迷狀態,能發生什麼呢?
“阿克隆或許被寄生了。”
雷普利的臉一下子褪去血色,只覺得一切的發展簡直荒謬無比,怪誕得像是一場充滿諷刺意味的默劇。
實在是離譜!太離譜了!
礦星的異形群殺不死它,異形女王打不敗它,成群結隊的抱臉蟲無法寄生於它——可它卻被它救過的人類!在一艘堪稱“安全”的飛船上!被一隻抱臉蟲給陰了!
“你告訴我這些是想要我怎麼做?”雷普利握拳,氣怒交加,“讓我殺了它嗎?”
又一聲冷笑:“還是說,希望我把它交給偉倫公司,讓他們給它取出破胸者?”
殊不知,就像人與人是不同的,生化人與生化人也有著極大的差距。
主教顯然對偉倫公司不感興趣,也對殺死恐龍沒有想法,他只是站在一個正常人的角度思考,並給出合理的建議。
主教:“為什麼不先從給它做個體檢開始?”他跟不上雷普利的腦回路,“至少先確定它是不是被寄生了?”
雷普利:“如果是呢?”
主教:“我們需要商量給一頭恐龍做手術的可行性。”
“如果不是呢?”
“那麼,誰都有可能被抱臉蟲寄生,蘇拉克號或許永遠無法與太空站對接,或者進入地球。”
聽到主教的回答,雷普利才終於相信,有部分生化人也是可信的。
*
凌晨4點,達成共識的雷普利和主教先封鎖了伯克的隔離室,再喚醒了所有陸戰隊的大兵,將“秘密任務”的緊迫性和危險性告訴他們。
聞言,詹妮特一拳打在鋼板上,怒罵:“該死的!伯克住哪間,我先崩了他!”
雷普利:“不要打草驚蛇,我要找出與他對接的那個傢伙是誰?”
“狗屎!這一切都是狗屎!”他們怒罵。
可罵歸罵,他們還是穿好隔離服,搬著檢查設備和武器飛速前往船尾的登陸艦。
他們的動作很輕,自以為不會擾人,但艙門一開,沉睡的阿薩思便睜開了眼睛。她看著全副武裝的人類,掃向他們帶來的設備和熱武器,又轉向了雷普利,似乎在等一個解釋。
大兵:“見鬼,我們穿了好幾層,它怎麼知道這個是雷普利?難道它能透視嗎?”
主教:“有些生物看人不需要眼睛,比如異形。”
大兵們:……
雷普利上前說明情況,沒有絲毫隱瞞,她與它並肩作戰過,明白對方是高級智慧生命,只要她足夠坦誠,它必定會權衡利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