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鋒冷 作品

第263章 梁塌

風帆倒,船舶難行,樑柱塌,大廈將傾!

夜已深,但是京城城北的帽兒衚衕裡,卻是人潮人海,水洩不通,這裡擠滿了官員侍衛,甚至屋頂上都有人把守。而衚衕末端的那個宅子裡,燈火通明,慘慼戚的哭聲從裡邊傳出來,讓人聞之心驚。

程宅之內,榻上的程歡早已斷氣,他雙目緊閉,面色如死魚一般白,身體都已經開始僵硬了,程節伏在他身體上痛哭,程慧拼命揉著程歡那漸漸僵硬的手臂,試圖讓這隻唯一的手臂軟回來……

而程夫人則早已哭的昏厥,被下人扶走了。

“聖上駕到!”

隨著齊宣那尖嗓子一聲吆喝,一身明黃袍的皇帝走進了這間死人房,他不顧這房間內濃重的藥味,徑直走到了程歡榻前。聞得皇帝到來,程家兄妹兩連忙伏地跪下行禮。

“民女程慧參見聖上!”

“小民程節參見聖上!”

兄妹二人匆忙下跪,卻被走上前的皇帝扶起來了。

“不必多禮,快起!”皇帝眼眶泛紅,面色繃緊,表情看起來相當難過。

皇帝做足了姿態,要靠近程歡的屍體時,卻被齊宣攔住了。

齊宣道:“聖上,您不可觸碰屍體,這不吉利……”

皇帝看了齊宣一眼,卻還是走到了那榻前,他望著程歡的屍身,雙目露出凝重之色……

“程愛卿為何會死?朕的御醫呢?這陣子一直都沒治好他嗎?啊?”皇帝大怒道,兩線眼淚從他眼眶中流了出來。

那個長鬍子御醫早就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抬,渾身戰慄不已,害怕至極,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會是何等的龍顏大怒……

“說話!”皇帝眼神一冷,看向那跪在地上的御醫。

“回……回聖上……的話,臣這些天已經竭盡全力救治了,可是……可是……”御醫聲音都在顫抖,口齒不清。

“拉下去,斬了!給朕的程愛卿陪葬!”皇帝冷冷出聲。

齊宣求情道:“聖上,程歡已經病入膏肓,回京之後能活個把月已是上天眷顧了,這位御醫還是有功勞的……”

“不必多言,給朕斬了!”皇帝斬釘截鐵道。

老御醫面如土色,連忙跪地求了起來,可是皇帝冷著個臉,身邊兩個高大的衛士一把站出來,如拎雞仔一般拎起那老御醫,就要押到外邊就地處決……

“聖上,不可啊,溫老先生這陣子為了家父殫精竭慮,實在是家父沒能挺住……聖上是仁慈之君,家父也是身正之人,還望聖上不要遷怒,留溫老先生一條命!”

皇帝聞言,看向了出聲的人,是程歡的女兒程慧。

皇帝鬆了口氣,程歡的女兒這個面子還是要給的,都說他是仁慈之君了,他還怎麼做壞人呢?

齊宣看出了皇帝的意思,連忙道:“溫御醫,還不多謝人家小姑娘!”

“多,多謝程姑娘……程姑娘仁慈……”

“快滾吧!”齊宣不耐煩一揮手,溫御醫連滾帶爬的跑了出去。

皇帝緩了緩,重新變得一臉仁慈,看著程慧,問道:“程愛卿臨走前可留下過什麼遺言沒?”

程慧答道:“爹說過,他的遺體死後直接火化,讓我們將他的骨灰送往老家埋葬。”

“還有嗎?”

“還有……爹說希望聖上能讓我們一家人回家做個平民,安度餘生。”程慧哭道。

皇帝皺起了眉頭,嘴裡喃喃念道:“做個平民,安度餘生……做個平民,安度餘生……”

“求聖上成全!”

“求聖上成全!”

程慧,程節連連磕頭懇求,不知情的他們非常想完成父親的遺願,這也是他們的心願,畢竟這京城,他們實在是待膩了,被困在籠子裡的感覺可一點都不好受。

皇帝思忖著,良久,終於是沉下臉,說了一個“好”字。

齊宣暗自鬆了口氣,這事總算是辦成了……

程歡當然是假死,而床榻上這具屍體也不是他本人,而是齊宣按照程歡給的假屍術弄出來的,齊宣為此忙上忙下了半個多月,終於是將這件大事給辦成了。

不同於殷奇的陰狠,顧全大局的齊宣選擇了成全程歡,也選擇了幫他欺君!

十月十九,帽兒衚衕裡兩側掛滿了白幡,而程宅則設起了靈堂。程宅大門之上,那個新做的鍍金牌匾上,大書了四個字。

欽平侯府。

牌匾四周包裹著白布,看起來很是肅穆,可誰能想到這牌匾剛做好,這府中的主人就已經溘然長逝了……

清晨,披著一身厚實裘皮斗篷的蘇博,此刻便站在了門口,他身邊是蘇驊,高詢,李莨,華鋒,賈班。幾人都是一身墨黑色打扮,他們是前來弔唁的。

蘇博走到程宅門前,緩緩抬頭,望著那四個鍍金的大字,他那佈滿皺紋的臉上,眼眶通紅。他望著望著,嘴唇顫動,而後,一滴老淚掉了下來……

“程歡啊,你才五十歲啊……怎麼就這麼走了啊……”蘇博喃喃道。

正所謂日久見人心,程歡作為外庭的都督,而且是江湖出身,朝堂上的百官平時對他都是冷漠之態。去年他對上昝敏打了敗仗,那幫文官更是人人喊斬,巴不得他死。

可是在經歷了揚州事變,東華會叛亂之後,蘇博這幫人對他的印象有了相當大的改觀!

程歡,是顧全大局之人,他是忠臣,能臣,也是一個值得做朋友的好人!

“父親,你不要太傷心了……”蘇驊也紅著眼眶道。

蘇博在蘇驊的陪伴下,緩緩走進了那間靈堂。

入了靈堂,一陣陣香火味傳來,刺激著人的嗅覺,蘇博走到那靈案邊,程慧程節早就迎了上來,兩人對著蘇博下跪,哭泣不已。

“見過蘇伯伯!”

“見過蘇伯伯!”

蘇博點頭,他看著程歡的這兩個孩子,不由心痛不已。男孩未婚,女孩未嫁,可是當父親的卻已撒手人寰,家裡的頂樑柱一朝崩塌,兩個孩子內心承受的打擊可想而知……

“好孩子,快起來!”

蘇博伸出手去扶,可他一彎腰,人就直接往下撲了下去!

蘇驊大驚,連忙抱住蘇博的腰身,勉強穩住他的身子,而程慧程節見狀也是大驚,紛紛上前幫忙扶住了蘇博。

“程歡,你不該就這麼沒了啊……不該啊!”蘇博悲慟喊出聲來,老淚滾滾而流,若不是一幫人扶著他,恐怕他也要就此倒下了……

“蘇伯伯,您要保重身體啊……”程節關切道。

“蘇伯伯,我扶您去歇著……”程歡攙著他的手臂道。

蘇博抬頭,看著那近在咫尺的靈牌,看著靈牌上的“程歡”二字,心中一時悲慟不已,雙目通紅,眼淚直流。

“程歡,你是個好人,是個好官,是無雙的國士啊!你不該……不該……不該……就這麼沒了啊……”蘇博伸出顫抖的雙手,想去看看靈牌後邊棺槨裡的程歡,可是隨著他身子前傾,他忽然捂著胸口,一口氣沒喘上來,雙眼一閉,人往前一栽,沒了聲息……

“父親,父親!”蘇驊眼淚汪汪,心中大駭,死死抱住了他爹。

“老蘇!”

“蘇老頭!”

好不容易撐著身子來到此處弔唁的蘇博,還未見到程歡的遺體,便因為悲痛過度,昏迷了過去。

這件事很快如風一般傳了出去,一時間,秋風蕭瑟的京城,哀思一片……

上午巳時,皇帝正在御書房內聽著禮部官員的彙報。而彙報的內容,則是關於程歡葬禮一事的安排。禮部官員緩緩說著,皇帝皺著眉頭聽著,可是沒過多久,一聲急報傳來。

“聖上,武平侯蘇博,在弔唁程歡的時候,悲痛昏迷了!他回到蘇府,便一病不起了!”內侍小太監哭喊道。

“什麼?”皇帝直接從龍案後邊站了起來,滿臉震驚!

當消息被證實後,皇帝雙目失神,一屁股坐了下來,此刻的他,感覺天都快塌了……

程歡病死,蘇博病重,這兩根朝廷柱石頃刻間都倒了下去。皇帝手足無措,坐在龍案後邊的他,雙手顫抖,摸著那整潔的龍案,似乎龍案都為之顫抖了一般。他久久不語,不知如何是好……

“高詢呢?給朕叫高詢來!”皇帝終於是想起了他還有個肱骨之臣。

又是過了好久,高詢風塵僕僕趕來了,皇帝見了他如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連忙道:“高愛卿,蘇愛卿病倒了,朕該怎麼辦?”

蘇博看著一臉驚慌的皇帝,想了想道:“聖上,蘇侯爺可能無法再為您分憂了,您讓他卸任吧,臣不知道他還能活多久,但至少,希望您能讓他致仕歸家。”

“致仕?”

“對,致仕!”

“可是蘇卿致仕了,北境怎麼辦?還有誰能擔任這北鎮元帥一職?”皇帝關心的可是這個,因為昝敏可還沒死。

高詢又想了想:“可讓副元帥王烈暫代北鎮元帥一職。”

“那山西總督呢?”

高詢道:“讓李莨去擔任,他是山西人!”

驚慌中的皇帝點頭:“好!”

“那程歡的喪事該如何操辦呢?”

高詢思索著,不一會就給出了答案:“喪事必須大辦,用侯爵的規格來辦!但程歡的遺體應該按照他的遺言來處置。聖上要安撫的不僅僅是程家人,更要將對待忠臣的這份禮遇讓天下人知曉!”

皇帝點了點頭,身邊有個能出主意的能臣就是好,還好蘇博將高詢拉了回來。

“那高愛卿前來安排,朕去探望蘇卿。”皇帝安下了心來,而此時的他也被蘇博的病重轉移了一些注意力。

高詢答應下來,皇帝便去換衣服,準備去看蘇博了。

殊不知,此刻在城南的一家廢棄酒坊內,一個小太監正跟一個獨臂的老人在交談著,兩人身邊有好幾桶廢棄的酒糟,而酒糟桶邊上有個地道。

“程都督,這條地道是當初伊寧夜裡追兇的時候發現的,可以通往城南的亂葬崗。去了那裡後,那邊有個木屋,到了那裡,您就可以大膽走了。”小太監道。

小太監是安直,齊宣的乾兒子,而獨臂人正是程歡。

此刻的程歡一身純黑色斗篷,將自己遮掩的嚴嚴實實。他精神抖擻,哪裡還有半分躺在榻上的頹樣,他點點頭,對安直道:“替我多謝齊公公!”

安直笑了笑:“程都督,您回了老家,就好好躲起來,安享晚年吧,這朝廷的水太深,能不趟還是不趟的好!”

程歡道:“我也是不得已,雖然我身死無妨,可是我的家人,我想讓他們遠離這是非之地。”

安直點頭:“此事只有你知我知,還有我乾爹知道,放心吧。”

程歡點頭,一轉身,往地道里一跳,跑了出去!

而安直見程歡入了地道,連忙拿起木板,將那個洞口死死掩蓋,而後鏟來泥土將木板遮住,最後將幾桶酒糟挪過來,堵死了地道口。

做完這一切後,安直滿意的笑了笑,拍了拍手,直接就離開了。

程歡跳入地道,吹燃火摺子,走了很長一段後,終是見到了光亮,他推開地道頂上的木板,一躍而出!

新鮮而寒冷的空氣迎面而來,而那秋陽也照耀在了程歡的身上。他大口吸了一口新鮮空氣,緩緩轉頭,看向了高照的秋陽,又長長嘆了一口氣。

多久,沒見過陽光了。

能見到陽光的日子自然是美好的,可這美好背後,卻揹負了太多東西。為了讓自己與家人逃離這是非之地,他費了太多的心思與力氣,也讓家人承受了不該承受之苦。

程歡定了定神,裹緊了斗篷,順著眼前這條路筆直走了下去。很快,他就看見了那木屋,木屋是建在這小山坳裡的。而這附近也沒有什麼人來,因為此處乃是城南的亂葬崗,人煙稀少,確實最適合逃生。

程歡走到木屋前,他看到這裡拴了一匹高大的駿馬,馬上有一個大大的包袱。他心中明瞭,這是齊宣讓安直為他準備的,齊宣將事情做的天衣無縫。

程歡單手取下包袱,解開一看,裡邊是幾件黑色的棉衣,還有一件斗篷,除此之外,還有一千兩銀票,一包碎銀以及一封信。

程歡打開那封信,只見信上只有一行字。

“我已安排妥當,速往南走!假屍術不可再用,切記!”

這筆跡是齊宣的,他認得,他看完之後,直接一手將信握在了手裡,然後用力一擰,那信連同信封全部化為了粉末。

程歡背上包袱,跨上馬,再次束緊斗篷後,回頭看了一眼遠處高大的城垣,眼中流露出一絲憂傷來。看了兩眼後,他一夾馬腹,駿馬嘶鳴一聲,往南奔馳而去!

京城的家人,會按照他的“遺言”所說,帶著他的“骨灰”回到故鄉。

既然自己已經“死”了,皇帝總該放過他了吧?

程歡這樣想著,馬兒越跑越快,程歡沉下心,凝視著南方,是了,那兒還有一個小姑娘在等他。好久沒見了,自己得去看看她,畢竟,這小姑娘也算得上是他的傳人。

程歡的傳人。

可是程歡不知道的是,不知道他假死的蘇博,因為悲痛而直接病倒了,這是他沒料到的事……

蘇博這次是真的一病不起了,哪怕皇帝過來看,他都沒有醒。

“聖上,蘇侯爺已經快油盡燈枯了……”

跪在皇帝面前的御醫說出了一句讓所有人悲痛的話來。皇帝聞言一個踉蹌,差點沒站穩,還好被齊宣扶住了。

“給朕治好他,治不好朕殺了你!”皇帝指著那個御醫道。

“聖上……臣……”

“朕的蘇卿,朕的蘇卿……不,你一定要醒過來,朕還有很多事要你幫忙呢!”皇帝大喊道。

齊宣心頭一冷,蘇博都成這樣了,你居然還想讓他幫忙,真是讓人心涼啊……

“蘇卿,你醒醒啊!蘇卿!朕的蘇卿!”皇帝坐在蘇博榻前急切的喊,一臉關切。

可是無論皇帝怎麼說,怎麼喊,蘇博就是不醒,皇帝心中難受至極,饒是他貴為天子,也終有難以挽回之事!

程歡死了,蘇博又病倒,朝廷的兩根柱子,塌了……

皇帝在蘇府待了很久,直到傍晚時分才離去。而夜裡,不斷有人來探望蘇博,蘇府一時間忙的跟菜市場一般。蘇驊忙上忙下的接見著來客,一直忙到快戌時時分,才送走了最後一個來探望的賓客。

累壞了的蘇驊,坐在了蘇博榻前,雙目垂淚。正在此時,又來人了。

“蘇公子。”

“蘇大哥!”

來人正是度然跟小蘭,兩人特意避開了其他人,選擇深夜進來。

“大師,快看看我父親!”蘇驊急切的抓住了度然的手。

度然臉色凝重,走到蘇博榻前,診起了脈來。診著診著,他那蒼老的臉上眉頭緊緊的鎖了起來。一刻鐘後,他放下了蘇博的手,搖了搖頭。

看著度然搖頭,蘇驊忙問道:“大師,怎麼樣啊?”

度然看著蘇驊,開口道:“蘇公子,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蘇驊道:“當然是真話!”

度然直言道:“蘇老頭,過不了這個年了。”

“什麼?”蘇驊聞聲不由往後一退,被小蘭扶住了身子。

“老和尚,還有什麼辦法沒有啊!你快想想啊!”小蘭急了。

“辦法?老衲又不是神仙,能有什麼辦法?”度然一攤手道。

小蘭咬牙道:“都怪皇帝,就是不肯讓蘇伯伯致仕,蘇伯伯是累成這樣的!”

度然嘆了口氣:“雖然如此,但是蘇老頭身居高位,同樣也庇護了你們不是?”

“我寧願蘇伯伯當個閒散人,安安生生過完這輩子!”小蘭神色激動道。

“誰不希望啊!老衲還想天天跟蘇老頭下棋呢!這不都怪你姐,非要去找那個什麼郭長峰,就是不肯老老實實待在蘇老頭身邊,替他分憂!”度然嚷嚷道。

“怎麼能怪我姐姐呢?老和尚你什麼意思!”小蘭不高興了。

“蘇老頭的病,一部分是勞累引起的,一部分則是因為擔憂而引起的!你姐常年在外,打死打活,你知不知道她在西川的時候蘇老頭有多擔心她?說是親生女兒也不過如此!”度然毫不客氣答道。

“可是我姐姐也是想讓蘇伯伯致仕的啊!”

“你姐在外邊天天惹禍,還有你那個昭哥也是,他們兩個在江湖上這麼鬧騰,你覺得蘇老頭能致仕嗎?他若不掌這兵權,你們的腰桿子能在皇帝面前直起來嗎?凡事都是有代價的,蕙蘭施主!”度然也生氣了。

“我……”小蘭無言以對。

度然說的沒有錯,凡事都有代價,掌兵權,居高位,可以庇護很多人。但代價卻是,蘇博終會因為操勞過度而折壽……

當蘇博當北鎮統帥時,他們這些人以及武林人士可以放心追隨他。而他也可以放權下來,伊寧可以批公文,理軍務,寫摺子;沈青可以帶兵指揮攻城作戰;董昭可以當先鋒,當斥候,上陣殺敵!而顧家兄弟,王烈,常春遠,在他麾下更是如魚得水,步步高昇。

若不是蘇博執掌這帥印,他們這些人又怎麼能奮力發揮才智,盡情施展武功?又怎麼能明裡暗裡殺掉朝廷的人?而朝廷的人碰上他們,哪個不得掂量掂量他們身後那位大人物呢?

“蕙蘭施主,你明白了嗎?不是蘇老頭不能致仕,而是他不敢致仕!他害怕你們這幾個小輩沒人護著,你懂嗎?”度然帶著沉重的聲色說道。

“我……我懂了。”小蘭含著淚點了點頭,而後一臉淚痕的看著度然,“只是這代價未免太大了些,蘇伯伯他還沒到六十歲啊……”

這時,蘇驊跪了下來,跪在了度然面前:“度然大師,求您了,一定要救救父親!”

度然嘆氣道:“你跪我也沒用啊,沒了油的燈,怎麼撥燈芯也燃不了多久啊……”

蘇驊淚水橫流,他俯首道:“大師,至少,至少讓父親過完這個年,好不好?”

度然看著蘇驊,一把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粗厚的手摸了摸他的臉頰:“要讓他活過這個年也容易。”

小蘭問道:“老和尚,怎麼說?”

度然淡淡道:“等他醒來,只要告訴他,阿寧會回來見他最後一面的,讓他靜靜等著……”

“這……最後一面?”蘇驊難以接受這個說法。

“是,若是他有未遂的心願,以他的性子,一定會拼命吊著那口氣等心願完成,所以,你們只能這麼跟他說。”度然說著臉色黯淡了下來。

“若是姐姐不回來,蘇伯伯豈不是會一直活著?”小蘭天真說道。

度然瞥了小蘭一眼:“蕙蘭施主,蘇老頭這盞燈已經沒油了,我們能做的只能讓那燈芯慢一點燒,你明白嗎?”

小蘭心中升起涼意:“我……我明白了。”

“明白了就趕緊寫信去,告訴青鋒門的其他人,讓他們去海邊等!找到伊寧,讓她年前趕緊回來,這樣蘇老頭才能過完這個年!”度然沒好氣的說道。

“好,我這就去!”小蘭一提衣裙,連忙跑回了閒園寫信去了。

度然轉頭,看向了榻上的蘇博,回過頭來,對蘇驊道:“那些御醫開的藥不要給蘇老頭喝,讓他喝我的藥,知道嗎?”

“為……為何?”蘇驊問道。

“那些個庸醫你就別指望了!”度然很生氣的說道。

“哦。”

度然再次坐回蘇博榻前,一手抓著蘇博的脈搏,運起功來,將自己的真元輸送進蘇博的體內,而後緩慢的將真元打散,流向蘇博的心脈,四肢百骸之中,溫養著他的筋脈。

約莫過了一刻鐘,蘇博醒來了。

“老和尚,是你啊?”

“老衲是閻王爺,來收你的!”度然板著臉道。

“呵呵,你就喜歡開玩笑……”

“蘇老頭,年前就不要出門了,在家裡養著,圍著火爐睡覺就好,你放心,你的乖侄女一定會回來過年的!”度然說道。

“好,好,好,我等阿寧回來過年……我等她……”

蘇博笑了,笑的很開心。

可是一邊的蘇驊卻早已哭的不成了人樣。

蘇博,這位老人的日子,已經不足兩個月了……

兩個月,還在海上的伊寧董昭能趕回京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