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大年三十(第3頁)
“賈和,你肚子這麼大,你要吃幾個啊?”蘇驊看著賈和碗裡的十幾個餃子怒斥道。</p>
“你管我吃幾個!”賈和開心的吃了起來,蘇驊連忙去端籠子,高舒平直接劈手一搶,讓蘇驊落了個空,而高舒平籠子還沒拿穩,李麻子就已經直接伸嘴進籠子裡咬了……</p>
“誒誒誒,你們幾個,斯文點行不行啊?”華鋒伸著筷子喊道。</p>
“大過年的,斯文有什麼用?斯文能吃到餃子?”蘇驊懟道。</p>
李麻子嘴裡塞滿四五個,鼓起腮幫子還要去拿,被高舒平打開手,而高舒平乾脆端起籠子就跑!</p>
“高舒平,你個斯文敗類,你給老子站住!”蘇驊端起碗筷,在後邊窮追不捨。</p>
沈青一臉尷尬,伊寧嘴角帶笑,皇帝則哈哈大笑,誰能想到這幾個人為了餃子居然鬧成這樣?</p>
“大小姐,兩百個餃子好像不夠啊……”</p>
“還有什麼?”伊寧問道。</p>
“還有餑餑……”</p>
“拿來。”</p>
沈青很快又端來兩大盤餑餑,但餑餑的命運比餃子好不到哪裡去,一上桌照樣被搶光了……</p>
“這下真沒了……”沈青弱弱道。</p>
伊寧看著滿桌空空如也的盤子,一時也蹙眉,這幫老爺們,怎麼就這麼能吃?八個人一桌,一桌有十二個菜啊,兩百個餃子,兩盤餑餑,這都不夠吃的嗎?</p>
好在這幫人終於算是平均九分飽了,一個個坐在那裡打著嗝,看樣子是吃的差不多了。</p>
“你們不能這樣子,我師傅家會被你們吃窮的!”朱楓喊道。</p>
蘇驊指著朱楓那圓鼓鼓的肚子,怒罵道:“你好意思說我們?你吃了多少?”</p>
“我……”</p>
“好了好了。”皇帝起身,抬起雙手,按了按,“朕今日很開心,就不打擾你們玩了。”</p>
說完皇帝看著伊寧,說道:“你做的菜是我吃過最好吃的,多謝款待!”</p>
“嗯。”伊寧只是點了下頭,沒說其他了。</p>
皇帝笑了笑,開始邁步往外走,齊宣跟上,眾人也齊刷刷起身隨後,皇帝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一回頭,看著伊寧,嘴角帶笑,開口道:“伊寧,能否單獨出來說說話?”</p>
伊寧心中一凜,答道:“好。”</p>
皇帝與伊寧一前一後出去了,出到院門之外,在一處牆角處停了下來。此時此刻,只有這兩人,甚至齊宣也看不見了,他們說的話不會有第三個人聽見。</p>
“伊寧,你此次功勞如此大,我都看在眼裡,你想要什麼?”皇帝問道。</p>
伊寧沉默一會,說出一句話來:“我要的……你給不了。”</p>
皇帝並不詫異,轉身道:“我知道,你一直在找郭長峰,但靠你和你身邊這些人,若想找個人,無疑是大海撈針,你若加入朝廷,我可以許你動用朝廷的力量,讓天下州縣的官吏一起幫你找,這樣,豈不是快的多?”</p>
“我不入朝。”伊寧正色道。</p>
皇帝看著伊寧那堅定的臉色,臉色有些凝重,問道:“為何?難道朕的朝廷就這麼不入你的眼?難道朕做的還不夠?”</p>
“夠嗎?”伊寧毫不畏懼迎上皇帝的眼神。</p>
“朕即位以來,降賦稅,肅吏治,固邊防,勸課農桑,天下清平,難道朕算不得明君?難道朕就不是你眼中的好皇帝?”</p>
“好皇帝?”伊寧眉頭一挑,再次發出疑問。</p>
“難道不是嗎?你兄嫂的事情,朕都已經既往不咎了。而且你今年做了那麼多對不起朝廷的事,都是朕壓下來的,甚至程歡齊宣他們呈上聯名書,要求動用樞機院的力量對付你,都是朕一手壓下來的!”皇帝覺得自己做的夠多了。</p>
伊寧冷冷一笑,一擰自己喉嚨,一咬牙,復伸手點開氣戶穴,露出痛苦之色,但很快恢復了清冷。</p>
“降賦稅?江北大旱你降了嗎?江南水災你降了嗎?大江兩岸民生凋敝,你見過官道之上橫臥白骨嗎?”伊寧厲聲問道。</p>
皇帝懵了:“那是天災……”</p>
“肅吏治,許右卿這種奸臣,門下官吏在江南為官,貪汙數百萬,江中賑災糧船翻船,便是他們為了補賬做出的手筆,最後被程歡查出來了,你懲治了嗎?這種蛀蟲你怎麼不抓了殺了呢?”</p>
“許右卿可是……”</p>
“固邊防,呵呵呵呵,邊防若固,怎麼會被韃靼輕易打了進來?天雄軍,靖肅軍,一萬多人打不過韃靼五千人,遵化四萬人一日間潰敗,邊關早就爛了!”</p>
“我……”皇帝啞口無言。</p>
“至於勸課農桑……老百姓填飽肚子都難,你拿什麼去勸?他們還用得著你去勸?”</p>
皇帝不說話了,臉色極其難看,呼吸急促了起來。</p>
“你以為天下清平嗎?你根本就不知道,你的江山早已千瘡百孔!遠的不說,就說京城,你們在朝堂上歌功頌德,老百姓在巷道里披麻戴孝,悽悽慘慘,你們怎麼安心喝得下慶功酒的?陣亡了那麼多將士,死了那麼多百姓,滿朝公卿,數千筆吏,沒一個寫出一篇祭文來悼念死難將士!你是君父,你心何安?”伊寧眼光凌厲,口若懸河,字字珠璣。</p>
皇帝氣的胸膛起伏,從來沒人敢這麼跟他說話。</p>
“至於你的樞機院,恕我直言,不過是一群強盜惡棍組成的土雞瓦狗,還聯名書,真要來就來吧,你信不信我將他們殺個乾乾淨淨,連個掛白幡的人都不給你留下?皇帝,你真以為你掌控了一切嗎?你想想你到底做到了什麼!”伊寧也怒的胸膛起伏,吼了出來,這些話她憋了很久了。</p>
皇帝氣的臉色發青,從小到大第一次被人這麼吼。</p>
“如果你真想當個好皇帝,你就去鄉間看一看,看一看老百姓吃的是什麼,喝的是什麼,做的是什麼!而不是坐在龍椅上看著那些個奸臣在那裡放屁給你聽!”</p>
“別說了!”皇帝大聲吼道。</p>
“我不說,事實早晚會告訴你,到時候就由不得你聽不聽了!今年是韃靼打進來,說不定明年就是北邊其他部族打進來,後年江南的哪裡造反!真到了天下烽煙四起的時候,你就跪在宗廟裡,祈求太宗皇帝活過來給你擦屁股吧!”</p>
“你……”皇帝漲紅的臉氣的直咬牙,他沒想到伊寧居然罵髒話。</p>
“自古忠言逆耳,良臣難有善終,我知道你現在恨的想殺了我,對吧?”伊寧盯著皇帝毫不避諱道。</p>
“對!你……你無禮太甚!”皇帝哆嗦著嘴唇說道。</p>
“那你就趁早動手吧!就你這氣度還想當好皇帝?等你死後,史書上只會說你是個亡國昏君!”</p>
“你……你……你!”皇帝氣的渾身發抖,手指指著伊寧,卻反駁不出來。眼前的她還是跟十一年前的那個十八歲的女孩一樣,風骨錚錚,絲毫沒有改變過。</p>
“好自為之吧!”伊寧說完不再去看皇帝那張氣到發紫的臉,轉身就進了門。</p>
這是伊寧在大年三十對皇帝說過的最後一句話。</p>
皇帝氣的渾身發抖,捂著胸口身子直晃,從來沒有人敢這麼面刺他,高詢之前的諫言他有些心煩,但更多的是憤怒。而今天伊寧更猛烈的話語讓他不僅憤怒,還有深深的刺痛!他覺得自己勤勤懇懇,一心為國,誰知道換來的卻是這種評價,他又氣,又不甘心,但很多事實擺在眼前,他根本無力反駁!</p>
這個女人與其說是勸諫,更不如說是痛罵,大年三十他被她罵了個狗血淋頭!</p>
他確實動過想殺她的念頭,但能殺嗎?整個京城都知道她是為國為民的大英雄,殺了她那就真的是成了昏君了,用史官滿門的血都洗不清……就算是暗殺,但這個女人武功那麼高,暗殺都難如登天,一旦失敗,後果難測……皇帝感慨,世上怎麼會有這種女人?</p>
當個皇帝,頭一次他感到如此無力……</p>
歲末除夕,與民同慶。佳餚盡歡,忠言逆耳。良人在側,難以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