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三 披雲神宮的長子
緋絕顏笑笑,臉偏向能感應光線的一面,她信父親對於血緣親情的不忍,然而生死大事,誰又能真的抗拒。“女兒不孝,從小忤逆,長大叛逆,臨了於私不能侍奉至親膝下,於公就算拼了這條命也要恪盡職守。”
冠燚如遭重拳,胸口一痛,淚水渾濁了視線,抓著女兒的手抖了起來,“不要這麼說,為父……聽不得。”
緋絕顏覺得什麼東西落在了自己手上,溼漉漉的,沒停留似乎繼續滾落下去,下一刻她立刻察覺那是父親的眼淚,不免心中如千絲裹縛一時痛得窒息,然而眉頭微蹙,舒了一口氣卻慢慢釋然。
“父君不必難過,還沒到最後一刻,一切尚有轉機。”緋絕顏說。
冠燚有些吃驚,這個女兒慣了我行我素,從未隱忍過什麼,或者說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真的對十三女瞭解太少,她的冷靜和理智有時候有些令人訝異。
父女倆聯想的是同一件事,寧曌中的青羽印若折磨得她吃受不住,她自行赴死的話,那麼這個奪眼之術便可解開。但若寧曌死在神鳳山,神鳳族仍然不能擺脫干係,所以對於嵐傾的到來恰恰是神鳳族希望的。寧曌對於神鳳山來說,已經失去價值,而她回龍族還是披雲神宮都沒分別。
“曌兒,跟爹回去吧,他們這群人都不是好東西,都不可信啊,看看你都成什麼樣子了?”龍族族長老淚縱橫。
都是為了子女,孩子永遠是父母的弱點。緋絕顏猜想父君是不會也會心中有所動容,然而看不見父君的臉卻聽得一聲冷笑:“哼,刀不扎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痛,他龍族兩個女兒都在我神鳳族興風作浪,如此也算是報應。”
緋絕顏反而輕鬆吐口氣,也是,害人容易,惡果自食。龍族兩姐妹還留著命已是神鳳族莫大的善意,其他的由他去,愛說什麼說什麼。放在別處,她們姐妹二人都凌遲無數次了。
寧曌一身破破爛爛勉強蔽體,整個人像披著人皮的骨架,面色駭人,顫抖著抬頭看著自己的老父親,欲抬手卻無能無力,她瘦弱的身體被施法的鐐銬墜得寸步難行。
龍族老頭自是心疼得捶胸頓足:“你糊塗啊,為父早說過那披雲神宮不是什麼好地方,你非要嫁給那白麵小兒,那小子有什麼好的。你……”
“小婿拜見岳父大人,您有什麼教誨儘可對小婿說就是,但請勿要構陷我披雲神宮。寧曌自嫁入我披雲神功,從無人逼迫苛待於她。”嵐傾彎腰行禮,言語卻不卑不亢。
龍族族長被氣得直哆嗦,“你,你,好個無人逼迫苛待,你看看我的曌兒如今什麼樣子了,還不都是你們教唆迫害的,你還有臉叫我岳父,我呸!”
嵐傾起身,雙臂交疊,“岳父大人此言差矣,關押寧曌的是神鳳族,折磨她的也是神鳳族。龍族有怨大可以找正主。我身為人夫今日正是代表披雲神宮來迎她回宮的。”
龍族族長被懟得一時只會說:“你,你……”緩了片刻,“你們撇得乾淨嗎?說的好聽,寧曌當初看上你真是瞎了眼了,曌兒你自己看嫁了個什麼東西。你在家時多乖巧聽話,若不是受這幫小人教唆,如何就被人當槍使了,你看你如今得到了什麼?”
寧曌吃力地動動手,整理自己的衣服和亂髮,“女兒自始至終都出自本心,父君莫要錯怪。”轉而又忽然把聲音放得溫柔些:“夫君,你來了。妾身這副樣子著實失禮,夫君莫怪。”
緋絕顏看不見,鈿容在一邊說,那嵐傾生得彎眉細目,清秀得有些女相,片刻之後扶起寧曌,還幫寧曌理了理儀容。寧曌就像換了一個人,沒了瘋婦的歇斯底里,倒是像個尋常嬌柔的小婦人。只可惜她在獄中已久,早已沒有貴女之相,這般矯揉造作看起來倒更可笑。
緋絕顏問:“在父君看來那嵐傾對寧曌可有真情?”
冠燚愣了一下,想起緋絕顏看不見,無奈地說:“寧曌似乎眷戀得很,然而我看那嵐傾卻冷靜多了,情之一字貴在兩情相悅,一人有情有何用。依我看那嵐傾根本沒有真心要迎回寧曌。”
“父君言之有理。”蒙煐從後面踱步進來。
“探子來報,那嵐傾帶了人馬埋伏在神鳳山結界之外,恐怕他此行另有所圖。”蒙煐說。
冠燚的鬍子飛了飛,顯然氣不順,然而沒有發作冷靜地問:“他們帶了多少人馬?”
蒙煐說:“是上次來襲的兩倍,但我們早有言在先,他們可以接走寧曌,他們也被迫同意結盟。這夥人馬是打算再功,這我不奇怪。只是以披雲神宮的虛與委蛇,斷不會師出無名落人口實。若我們昭告三界願意放過寧曌,他們還兵戈相向,豈不是為三界側目?”
寧曌一頭亂髮和嵐傾你儂我儂,龍族老頭氣得要吐血。
寧曌看著這個她自年少看一眼就深陷情海的男子,在她為難之時他真的來接她了。
寧曌自小無母,身為蛟龍在龍族的日子不算好過,人人都礙於龍族族長的龍威當面不敢怎樣,背後裡軟刀子不斷,寧曌被逼無奈反抗,久而久之就養成了所謂爭強好勝的性子。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為了保護自己被逼成這個樣子,若是一味地乖軟,怕是如今龍鱗都爛沒了。她偶爾聽得那些現世裡凡人的瑣事,有些人本來性子好得很,然而周圍人的惡意磋磨,專挑你不能忍的每次壓你的底線,終有一日會逼人爆發。可是在不知情的人眼裡,對方只是一句話,一個舉動沒有什麼特別的。然後那個人就成了叛逆。寧曌初聽只笑現世裡那些螻蟻無能,可是成年之後才知道自己就是局中人。
仗著嫡出身份耀武揚威的冉萱,每次挑釁之後,寧曌都會被龍族夫人冉萱的母親以不服管教,不讓幼妹為由處罰。寧曌每次找父君哭訴,父君被煩得受不了,乾脆讓她搬到行宮,說少見就沒有矛盾。她無奈之下只能遵從,然而後來她卻無比感謝父君的這個決定。
因為,她在行宮外出時遇到了此生的摯愛嵐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