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種田

城池內,一片明淨的院落。

謝無熾坐椅子裡喝茶,垂頭看深色的茶水,元觀正將一盒茶葉拿出來,合上蓋子。“大人,請用茶。”

這一片片的茶葉,頎長微彎,猩紅似血,散發著淡淡清香。

元觀後退一步,恭恭敬敬地道:“二位遠道跋涉,蒞臨鄙宅,真是不甚榮幸之至。”謝無熾拂去一身塵,抬起眼:“東平茶,又叫‘血茶',元大人知道什麼來歷嗎?”

元觀回話道:“小人自然知道,除了色澤鮮紅,茶湯如血,原來是這茶葉味道醇厚甜美,廣受好評,物價奇高,而東平嶺卻禁止景人採茶。於是屢屢有景人茶商以此為業,偷偷爬上茶嶺,或為猛獸所傷,或者墜落懸崖,所以又有‘一兩肉,一兩茶;一碗血,一碗湯’的說法。"

謝無熾飲了口,道:“茶商為這生意,也不知道打過多少次架來了。”元觀不得不欽佩,道:“大人,東平嶺下小安山,那山大王便是茶匪。”謝無熾:“我和兄弟遠道而來,是為了你說的那樁事。”今日,時書和謝無熾終於到了源縣,元觀出城迎接到了府上。

元觀拿起桌上的名錄:“大人請看………以上為永安府志和部府府志,以及一本花名冊,請大人查看。"

謝無熾翻名冊,正在思考,和元觀詢問這些有可能被策反的人。時書等得無聊,緩和了趕路的疲憊,看到偷看的小樹,笑道:“你看什麼?”

小樹眼淚汪汪,藏在柱子後面。

“這麼愛哭啊,"時書問,“她怎麼了?”

元觀無奈笑笑,坐著說了片刻,時書不解:“你別哭了,來福不在,沒辦法讓它給你報數。”

小樹:“不是的。”

“那你怎麼了?"時書說話時。門外,辛濱忽然進來,道:“你家的女婿來了。”“九王子?”、

場面皆是一凜。元觀擦著汗,道:"二位不要著急。"

他將夏天擋太陽的簾子拉上,將單間隔開了,形成一座木閣,道:“二位稍等,他來找小女,不會過問其他。"

怎麼了?時書和謝無熾剛到這裡,沒想到馬上和王子照面,時書悄悄靠著門背,往外看。

門口走進兩個人,一個腰環佩玉,綾羅綢緞,富貴逼人。另一位則扎著勁鎧皮甲,一副幹練武人裝扮,略帶長途奔襲後的疲憊之狀。

元觀迎了上去:“賢婿,音昆王子。”

音昆!時書頭皮猛然炸起,那個扔屍體和倒賣糧草的罪魁禍首。九王子祖廉倨傲地道:“老丈。”這就四處尋覓起來,直到看見小樹。

小樹一見他,往後退,躲到井欄處。

元觀迎著音昆。祖廉上前拉扯住小樹,還沒說話,臉上顯出一股怒火。音昆笑眯眯阻攔:“九弟,不要胡來。"

但這句話沒說完,祖廉一把揪住她的頭髮,“啪!”的一耳光。

這一耳光別說元觀,時書也沒想到,場面頓時一變。祖廉打完,揚起眉毛問她:“阿雅說,我在城頭打仗的那幾天,你不見了,去了哪兒?"

小樹眼淚含不住:“我,我。”

祖廉:“是不是偷了哪個男人去了?說!”

元觀臉色發白,腳步往前一跨,卻被音昆攔住:“老丈,孩子家的事,咱們不要多嘴。”

元觀掙脫開他,小樹又被打了一巴掌。音昆嬉皮笑臉的眼睛一定,突然仔細地看元觀,狼似的:“這幾天我一直在想,騾子灘碼頭和墾莊的糧道,怎麼被發現得這麼快?”

一片安靜。

時書後背發涼,想起了那個月色明亮的夜晚,自己被摜在渠溝裡,刀刃貼合皮膚劃過。元觀一臉不解:“王子這句話……”

音昆狂笑一聲,猛然抓住他肩膀:“我在想,那個倒黴小子不會被你兄弟給放回去了吧?怎麼剛被發現就死了馬車伕,再死了賈烏呢,哈哈哈哈!當然這只是我隨口猜測,你不要當真啊!——你不會是奸細吧?“啊?告訴我!”

連招爆發嚇人一跳,時書心想,這個瘋子。

元觀臉色不解:“王子殿下,下官的兄弟親手殺了那路人,還有其他人見證,王子怎可憑空汙人清白?"

音昆獰笑:“哦?可我還聽說那人要割他的頭,卻被勸住了。元大人,一個景人的頭顱,竟有如此貴重?"

元觀似急於去找女兒,不再廢話:“這,下官實在不知。如果大人真有證據,不妨到王爺面前,與下官當面對質。"

“哈哈哈哈!又認真了。”音昆臉色變化,笑嘻嘻道,“我開玩笑嘛!”

“……”

神經。

另一頭小樹捂著臉痛哭,祖廉打她一巴掌解了氣,扭頭就走:“不回門?有骨氣,你幾天不回來,我就天天來打你一耳光。賤婦!"

說完,他和音昆,便從走廊下搖晃著,大步離去。

“打了個敗仗,在謝都統制處吃了癟,來其他地方發洩了。”辛濱成親了,挑眉道,“男人最懂男人。"

元觀上前看小樹的臉。小樹一把推開他,哭喊:“我恨你!”轉身往後院跑去。元觀的手僵在原地,嘆了聲氣,捲起擋太陽的門簾,黯然道。

“讓二位見笑了。”

時書回過神來,走到庭院中:“怎麼會這樣?怎麼打人?”

“打仗時軍營進出嚴格,小樹出行多日,到底難以掩飾。”元觀苦笑,“這姑爺,偏生最是善妒,別的不懷疑,總懷疑到那一條去。"

時書:“跟他和離了吧?”

元觀沉默不語,身後,謝無熾起身,問起這個問題:“音昆怎麼在永安府?”

元觀回話:“回大人,狁州戰敗撤軍,如今旻軍中線西線和東線,只有東線和大人的控鶴軍相對,邊防壓力最大,他主動請纓帶兵增援,以防大人窺伺。"

謝無熾應了聲:“他想做我的對手?”

後半句沒說,時書先懂了。

他也配?

元觀嘆了聲氣,無可奈何:“家務事,實在讓人見笑了。二位大人請,小人在酒樓設下了酒宴,為大人接風洗塵——"

謝無熾抬手,道:“免了。”元觀後背更加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