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謝夫人(第2頁)
如果不是習慣於眾星捧月,接受權力中心的拱衛,在被不分年齡的青年才幹包圍時,一定有怯場和自慚之感。只有生來習慣的人,才能如此自如。
相比之下,別人一眼能看出——時書是,謝都統制那個山間野寺來的沒見過世面的弟弟。謝無熾,你又讓我輸給其他弟弟了。
時書悄悄摸摸下了馬車,和另一幫人離開,到營帳內等他。
時書對高壓肅穆的環境應激,尤其是血腥危險的權力氣味。一旦融入這個軌道,便必須執行其中的規則。執行權力的規則,則容易被這個漩渦絞死。
時書進帳到秋風桂枝的屏風後,休息片刻,謝無熾在官吏的簇擁中,面無情緒坐下,便立刻處理這半個月堆積的軍務急情。
“狁州的兵馬,都撤回安頓好了?”
“回大人,都已安置妥當,在勞軍之後休整當中。”林鹽說完,再補充,“監軍正在燕州城內的公廨,大人援助狁州克敵有功,喜訊已擴散到東都,正要給大人論功行賞。"
謝無熾緩緩閉了下眼,復睜開,“幸好沒要了馮重山的命,否則朝廷之上物議沸騰,恐怕都要說控鶴軍在邊庭一家獨大,有窺視東都之嫌疑了。"
林鹽正欲講,輕聲道:“大人,朝廷已經有此清議了。”時書往嘴裡塞了顆葡萄,不得不點頭。
這,就是朝廷。
謝無熾援助狁州、破滅旻軍血洗中原大地的圖謀,對哀哀蒼生有救世之功,然而,帝王,制衡,權謀,雖表面上對他進行褒獎,做一些安慰民心的封官賜爵,實則上,會懷疑他吞併馮重山的軍區,有狼子野心、暗窺九鼎的陰謀。
自古以來,削弱軍藩、唯恐坐大、釀成安史之亂一般的禍患,一直是帝王的終生課題。第一制衡廊廟眾臣,攬住權勢要緊,空餘的功夫才是為了天下蒼生。
謝無熾確有野心,其他人不一定認為他不忠誠,但他過於鋒利,皇帝會被刀尖反射的光晃疼眼睛。因此,大概率,接下來謝無熾的仕途會有更多掣肘了。
時書坐了一天一夜的馬車,累得渾身痠疼,打呵欠。這是議事的中軍帳,放置著一張可供休息的小榻,時書便躺在床上小憩片刻。
一扇屏風之隔,謝無熾作為北軍統帥,正在處理積壓半個月的重大軍務和文書,時不時有治軍、治民及屯田水利的官員來進見,彙報工作或討要軍費,搖唇鼓舌一片忙碌。
果然,謝無熾一回到駐地,便會迅速融入官吏生活,卷生卷死,只能夜裡和他相會了。時書聞到榻上安神的香氣,在這片嘈雜中睡著,傍晚,屏風被輕輕叩響。
燈已點燃,時書坐起身:“忙完了?”
“今天先到這裡,送你回燕州城。大營內到底不方便,你到城裡住著。”時書:“謝無熾,我去城裡,你在大營?”謝無熾:“我近日兩頭奔忙,每晚都來看你。”
每晚?
意思是,夜裡來和他同寢,天亮了就走嗎。
時書:“行吧。三個月,宋思南的禁令是不是結束了?也該把他和子涵從白家屯召回來了,還有來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