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我給你一個家

   時書瞬間怔在原地,這是什麼意思? 世界將在三日後關閉?


    他和謝無熾, 必須分出最後唯一的勝利者?


    念頭一出, 時書渾身寒氣, 剛才一拳一拳打在音昆身上想要發洩的情緒, 全被抽離。


    時書猛地抬頭望著天空: “你耍我? 你耍我是吧? !你竟然給出這樣的結局! ”


    “……”


    他跟謝無熾剛走過了這場戰火, 走過千山萬水,從相南寺走過各大州府, 走過夜裡的桃花驛和清晨的板橋, 走過白骨如山鳥驚飛, 走過分離也走過重逢,終於一起在燕州的雪夜過上了以為寧靜的生活,但沒想到戰火又起?


    時書心裡被一股巨大的引力拉扯: “我跟謝無熾還沒有過未來……”


    時書猛地抓住宋思南, 雙眼赤紅: “思南, 你是不是系統的人? 你是活生生的人嗎? ”


    宋思南不解其意: “你在說什麼? 小書。系統什麼意思? ”


    “你們明明都是人……你,林太醫, 裴文卿……”


    時書後退一步,腦子忽然想到什麼, 猛地跳下臺階: “你先護送子涵, 我有一件重要的事。”


    “怎麼了? ”


    “我要去找謝無熾,我要去找他……”時書狂奔到馬匹拴著的樹根下,翻身上馬,朝著東都用力一揮馬鞭, 馬匹像箭一樣竄了出去。


    馬蹄在路面狂奔, 風聲漸緊。


    時書心臟縮成了很小的一團, 緊繃不已, 那些回憶湧現。謝無熾教會他騎馬, 為了讓他有一天逃離戰火紛飛, 在流放三千里後在森州的雪原上, 謝無熾教會他騎馬, 也說過一句話。


    ——有一天, 你意識到跟你朝夕相處的好友居然是你事業上最大的對手, 並肩作戰過的友情就會開始扭曲和變質, 直到任何感情蕩然無存。


    想回家, 但時書沒想過最後還要和謝無熾決一死戰, 留下唯一的那個。


    馬蹄在道路上狂奔, 狂嘯的風從耳邊擦過, 讓時書不能呼吸, 嗓子發疼, 竟然在馬背上哽咽。


    未來如同大海上的迷霧, 但此時此刻, 他只想找謝無熾。


    長陽縣趕往東都一百五十餘里, 騎馬狂奔都要大半日的功夫。現在已是傍晚, 時書駕著馬在路上奔馳, 黑夜如影隨形。


    一路上, 鬼影盤旋, 老鴞呼號, 野狗在亂葬崗狂吠, 屍體骸骨扔在路旁。


    無窮無盡的黑夜。


    時書思緒模糊, 一切記憶回到原點。時書從周家莊動身跑了三十里路, 夜奔謝無熾在的相南寺,一切跌跌撞撞, 達成閉環。


    沒想到最後三天, 時書再一次不顧一切地飛奔向謝無熾。


    馬蹄疾馳, 狂風灌耳。時書身上的衣衫破損, 喉嚨裡冒出血腥味。


    剛和音昆互毆過, 現在渾身上下生疼, 騎馬越是顛簸, 身上的疼意也在提醒他。從黑夜的暴風雨中穿行而過, 握緊馬韁, 藉著夜色認路, 遇到崗哨便拿出文書換馬, 崗哨再送他走一段路。


    深夜的路上很安靜, 方便他回憶和謝無熾的每一個細節, 回憶每一份每一秒。


    “謝無熾……”


    時書的心臟開始發痛, 他在馬匹上彎下腰, 馬蹄越過黃土路, 山谷溝壑, 松樹林, 大路, 溪流旁。


    駛過無窮無盡的黑夜, 縮短彼此的距離。時書握緊韁繩的手已麻木, 思緒也在麻木, 只是在反覆回憶他和謝無熾的一切。


    謝無熾此時在幹什麼?


    “他們不配知道我的條件。”


    “我不為任何人改變自己, 誰都不行。”


    “當救世主不能帶給我任何快意。把所有人踩在腳下, 當狗。”


    “我幾乎只愛自己。”


    “……”


    無時無刻不在彰顯著他的鋒利, 此時此刻, 謝無熾可以輕鬆地置自己於死地, 可時書知道, 他絕不會傷害他。


    那謝無熾現在在幹什麼?


    他開了這個系統, 意識到世界會在三日後陷入冰封的永寂, 他在想什麼? 他會怎麼做。


    時書一想到這裡, 心裡就一陣痛楚, 眼眶溼潤。他知道, 謝無熾不會傷害時書, 那他會傷害誰?


    時書哽咽: “謝無熾你等等我, 我馬上就來了……如果你敢做任何傷害自己的事……”


    馬蹄不知道疾馳了多久, 時書心急如焚, 時間的流逝正在扭曲, 變得有些麻木, 只知道趕路。時書臉色發白, 不知道過了多久, 黑夜的暴風雨變得稀薄, 樹梢上頭的天邊出現了魚肚白。


    “天快亮了? ! ……東都馬上到了……”


    時書意識一個激靈, 馬匹忽然長嘶叫一聲停下, 時書從馬上滾落下來, 馬匹低頭啃吃野草, 再也不肯跑了。時書才發現, 自己無意識用鞭子催馬多次, 馬已極餓極其睏乏。


    時書擰眉: “對不起對不起! 你在這裡等驛站的人來牽你, 我……我要先走了。”


    “我要去找謝無熾。”


    時書辨認熟悉的路, 腳步崴了一下, 轉身朝東都跑去。呼吸在喉嚨裡蔓延, 時書認得這些路, 認得路邊的每一朵花每一棵樹, 這都是他和謝無熾在這個世界的記憶。


    時書踩著堅硬的泥土, 捂著疼痛的腰腹, 他知道謝無熾在系統中能夠定位他的座標, 謝無熾此時在幹什麼? 他在想什麼?


    想到謝無熾, 精疲力竭也有了力量。時書往前跑。


    奔跑, 奔跑是人類的本能, 只有不顧一切地奔跑, 才能得到心中所愛。


    眼前, 出現了一列列兵馬, 為首的平逸春看見時書身影在叢林中出現, 慌忙下馬。


    “殿下, 末將來遲, 請——”


    時書喉嚨裡湧出血腥味, 汗水沿著下頜滴落, 蒼白的臉轉向他: “什麼? ”


    平逸春: “陛下昨晚忽然緊急召集群臣訓政, 處理政務, 寫詔書, 知道殿下趕來, 讓末將前來迎接——”


    時書: “他在哪兒? ”


    平逸春: “請殿下隨我來。”


    時書辨認他的臉色, 平逸春似乎知道什麼, 威嚴的臉沉默不語。時書看他一眼, 往山上跑, 一大片一大片的控鶴軍竟都彙集在山腳下, 時書走過時, 千軍萬馬, 跪在地上發出臣服的聲響: “參加殿下。”


    時書目光轉動, 猛地質問平逸春: “到底怎麼了? ”


    平逸春鎧甲森嚴, 道: “陛下昨夜頒佈詔令, 立殿下為皇儲, 皇太弟。”


    說完, 平逸春單膝跪地: “控鶴軍, 誓死效忠殿下。”


    時書往後退了一步: “不, 不對……他人呢? 他人現在在哪兒? 我要見他! 快告訴我! ”


    “在懸崖上, 正等著殿下。”


    時書轉身慌忙往山上跑, 軍隊控制著這座山, 威嚴的軍隊五步一崗, 十步一哨, 當時書跌跌撞撞地跑過時, 謝無熾的嫡系軍鐵甲肅穆, “刷”一聲, 無不卸甲跪地臣服。


    時書眼眶發熱, 心急不已: “謝無熾, 你到底幹了什麼? 他們為什麼這麼對我, 你幹了什麼?”


    山裡的秋風狂盛, 樹梢枝頭落葉紛紛, 時書清雋的背影踩在枯葉上, 一路往懸崖上奔跑。一條巨大的河流侵蝕石頭, 留下拍打兩岸的聲響。


    時書終於穿過清晨的狂風, 走到懸崖上, 天光大亮, 他看到了謝無熾的身影。


    謝無熾並未穿著龍袍, 而是一身古樸簡單的衣服, 是他們剛離開相南寺, 在流水庵穿的文人裝束, 那是他們第一次有了家。


    謝無熾身影站在懸崖盡頭的河岸旁, 正在俯瞰懸崖下的大江大河, 聽到動靜轉過身來。


    時書雙手撐著膝蓋, 精疲力竭, 對謝無熾對視, 狂風驟然, 秋葉漫卷, 越過無窮無盡的刀光劍影和時間。


    時書眼淚不受控制湧出: “謝無熾! ”


    謝無熾生的很冷的眼睛看他, 啟了下唇。似乎想往前走, 步履卻挺直。


    時書一邊流淚, 一邊前行: “謝無熾, 抱抱我……”


    謝無熾眉眼平靜, 袖中探出一把匕首: “你先別過來。聽我的話, 不要意氣用事。”


    時書眼前模糊, 抽泣著停在原地。


    謝無熾似乎在回憶什麼, 抬頭, 和他對上視線: “時書, 遇到你, 我很高興。”


    時書停在原地。


    謝無熾: “這個系統類似古代世界百人求生賽事, 只有唯一達到成就的人, 才能擁有實現願望回家的機會。其他沒達成條件的人, 則被系統機制淘汰, 杜子涵也是這樣被強制淘汰。我從昨天激活系統至今思考了很多, 我認為, 贏得比賽的這個機會, 對你更有意義。”


    時書: “你說什麼?”


    謝無熾的衣袖被風吹起, 語氣沒有波瀾: “既然兩個人能贏一個, 總好過一起死。你一直無法接受古代世界的野蠻, 戰爭的殘酷, 也難以承受弱肉強食。現代更高級的文明和法制, 會讓你生活得更快樂。”


    時書: “那你呢? !我回家, 你呢! ”


    謝無熾: “我並不想回到現代世界。”


    時書眼淚落在白淨的臉上: “為什麼? ”


    謝無熾: “在這裡, 我能試探自己能力的邊界, 成為天下共主.群雄逐鹿, 而只有我登上皇帝之位。對我來說, 能力的認可已經足夠, 我喜歡這裡的無拘無束。”


    時書: “不管你怎麼說, 我都不會一個人回去……”


    謝無熾看他, 道: “時書, 我在和你權衡利弊。我一直沒有告訴你, 那時候我是因為自殺, 才來到這個世界。”


    時書: “什麼?”


    “除了追逐更大的刺激, 難以找到存在的意義。我和父母的關係不好, 有心理障礙, 和其他人也無法建立親密關係, 身旁時常簇擁著很多人, 但我覺得他們愚蠢, 浮誇, 虛偽, 頭腦空空。我一直非常孤獨。”


    “我希望有人愛我, 但輕蔑狂熱的崇拜者。對人有興趣, 但很快發現那人乏味輕佻。追求我的人, 只會像狗一樣趴著搖尾巴, 令人乏味。那個世界, 讓我覺得虛假, 毫無意義。甚至當我想追逐權力和財富, 世界也拱手獻來。”


    時書眉頭緊擰, 眼眶通紅: “謝無熾……”


    謝無熾: “我在這裡實現了自己追逐設定的目的和計劃, 證明了我的能力, 足夠了。最後只有一個機會, 不如放你回家, 時書, 因為有很多愛你的人在等你——”


    時書猛地出聲: “我不聽, 我不回去——”


    謝無熾卻道: “還有你的媽媽。”


    “你不要給我提她! ”時書突然就爆炸了, “謝無熾, 你以為我聽不懂你的話術? 你以為你說出我爸媽在等我回家, 就能讓我放棄你、心安理得接受你的好心好意? !權衡利弊, 接受你四年起早貪黑時間才實現的你的價值, 繼承你的帝位, 掠奪你的成果, 把你扔在這個馬上要陷入永恆靜止的世界, 讓你再孤伶伶地一個人, 你以為我是這種人嗎? ”


    謝無熾手指似乎顫了一下, 面無表情地道: “我是為了你好。”


    時書連珠串似的說: “誰要你為我好了? !你不是非常自私的人嗎? 你不是說過只考慮你自己的感受嗎? 謝無熾……你不是說過你愛我嗎? 你為什麼不自私自利地說: 你要我和你一起死, 你要我給你陪葬, 你要我死在你身邊, 你為什麼不這麼說? 這才是你的本性……你為什麼不這樣……”


    時書一邊說, 一邊哇的一聲嚎啕大哭, 在風中肆意橫流。他實在有太多話想說, 實在是太委屈。


    謝無熾安靜下來, 道: “為什麼不……”


    時書: “我昨晚到現在, 你在想什麼? 我一直在想你。”


    謝無熾輕呼吸了一下, 昨天夜裡, 他在事無鉅細回憶和時書在一起的每一個細節。


    這三四年, 他們在相南寺的炕上抵足而眠, 到流水庵後, 夜夜睡在一張床榻, 溪水流淌, 謝無熾站在岸邊, 看陽光下的時書摸魚洗腳, 再一起宿再在更深露重的驛站內, 一個做飯一個生火……


    最重要的, 是我們一起在這個世界走過的路。


    時書陪他走過了千山萬水, 流放路上抱著他喂粥, 笑嘻嘻開玩笑讓他心情好, 把最溫暖的被褥遞給謝無熾。


    時書在軍務最繁忙時, 夜裡陪他睡覺。屯所累得精疲力竭, 但每天每夜都從很遠趕路回來見他,從在一起後, 一直如此, 遷就謝無熾的事業。他們一起過了寒冷的冬天, 抱著在被窩裡取暖, 在旻區的小屋子過了田園生活, 積雪的冬天, 一起烤火, 等著他寫完一整本日記。


    時書跟他發過誓, 好好地愛他, 無論什麼時候, 他是一個怎樣的人。


    謝無熾: “時書, 謝謝你對我好, 總考慮我的感受。無論我生病還是正常, 從來沒對我有過惡意, 一直愛著我。”


    時書眼淚淌落: “你在說什麼, 什麼意思? ”


    謝無熾手中拿著匕首, 劍刃寒光: “此命此身此志此心, 非我心甘情願者, 無可得。我讓你回去。”


    時書知道他想幹什麼了, 怒意沖天, 往前走: “謝無熾, 我愛你, 對你好, 是因為我本來就愛你, 不是為了有一天, 我們兩個中間出現利益衝突時, 讓你心甘情願犧牲自己, 來成全我! ”


    謝無熾將匕首放在頸項, 鮮血湧出: “繼位詔書已寫好, 只要我一死, 你就是天下共主。”


    “謝無熾! ”


    時書往前跑: “我愛你, 我希望你能好好做你自己, 我不想控制你, 讓你為我作出任何犧牲。”


    謝無熾將匕首往頸部割, 鮮血湧出, 時書崩潰似的嚎啕大哭。謝無熾眉頭擰起, 眼尾滑下一滴透明的水滴。


    時書發瘋似的喊: “我不要! 我愛你, 我想你永遠驕傲, 永遠做自己!”


    謝無熾後退幾步, 失血的疼痛襲來, 他聽到時書的聲音, 意識一片模糊, 背後的懸崖底下則是滔滔江水。


    “嘩啦——”


    水, 水聲。


    跌落在水裡的透明的藍色薄膜在視網膜中晃動, 來到這個世界前的一切, 都在復甦。


    海濱昂貴奢華的別墅內, 蔚藍色天空晴朗, 舒展的海岸線綿延到白色沙灘盡頭, 棕櫚樹葉在微風中搖晃。莊園的盆栽和植株修建美觀, 高大的僱傭白人正在修剪草坪, 女傭圍著圍裙, 正在忙碌一場宴會。


    漂亮的女人身穿奢華高雅的百褶長裙, 拿著酒杯和遮陽傘下的人說話, 其他人無不看她的臉色,適時逢迎, 陽光下響起一串一串悅耳的笑聲。


    一個小小的男孩在玩遙控飛機, 他走到女人的身旁: “媽媽, 今天放假, 你說了要陪我玩兒的。”


    女人說: “我好像答應過你, 不過, 是你的繪畫和音樂課拿到A+。”


    男孩說: “我拿到了。”


    其他人立刻鼓掌歡呼: “哇哦, 小尋真厲害……”


    女人笑著彎下腰: “媽媽在和人說話, 你自己去玩啊。索菲婭, 帶他過去。”


    中年女傭上來牽男孩的手, 操縱遙控飛機, 男孩面無表情說: “騙子, 一次一次地騙我。”


    中年女傭摸摸他腦袋, 說: “我來陪少爺玩。”


    “你走開! 別過來。”


    男孩推壞了玩具, 生氣地走開, 到花園的樹雕下坐著。他把動靜鬧得很大, 希望媽媽能看見。但坐了半天, 只有中年女傭一直站在不遠處張望他。


    ……


    海濱夏日很長, 偶爾會很炎熱。七八歲的小男孩每天上學, 課後無聊, 看見中年女傭在工作, 他坐在旁邊看她幹活, 女傭跟他抱怨家裡的丈夫和孩子, 語氣輕柔, 再給他拿點小零食吃。


    那天, 男孩氣沖沖地回家, 跟媽媽說: “學校有個很討厭的人, 總是想讓我和他一起玩兒, 不玩就帶幾個關係好的堵我, 我很討厭! ”


    媽媽抬了下眉: “為什麼不呢? 建立社交關係很重要。”


    男孩說: “我不喜歡他, 他很吵鬧。”


    媽媽說: “你可以想想辦法, 應該怎麼解決一個討厭的人。媽媽先不告訴你, 想知道你會怎麼做。”


    男孩惱怒地回到房間, 中年女傭進門, 聽了他一通抱怨, 說: “那種討厭的人, 動手打。”


    第二天, 男孩下車回家, 心情很好, 女人卻一臉凝重地找到他: “你的辦法, 就是把他打了一頓?”


    男孩說: “我只是討厭他, 沒想過解決他。動手打了他之後, 我心情好了, 解氣了。”


    女人眉眼擰起: “你優柔寡斷, 並且意氣用事, 讓媽媽感到失望。”


    男孩一下怔在原地, 牙齒咬緊, 眼睛發紅。


    “我找爸爸說。”


    電話的另一頭, 是個忙碌沉穩的男聲: “聽媽媽的, 爸爸現在很忙。過了這陣子再來看你。”


    男孩: “為什麼? 我討厭你們! ”


    話音剛落, 女人臉色陰沉下來: “你這是怎麼了? 把瑪莎叫過來, 我每年付給她幾十萬美元, 怎麼把他教育成這樣?”


    一群人急匆匆彙集在辦公室開會, 有兒童心理學家, 也有各科老師, 男孩坐在椅子裡, 反覆說:“我只是很生氣, 我……”


    幾個人對他一笑, 和女人說話, 翻開資料, 打電話去學校調查監控視頻, 把那個打架的視頻反覆播放, 對著視頻分析, 再找男孩談話。


    有個溫柔的老師, 對他微笑, 表示理解。男孩和他說了很多話, 也包括中年女傭安慰他的那一句。


    轉頭, 老師在女人身旁說: “我問過了, 小尋說, 是索菲婭讓他打人, 他才去的。”


    “索菲婭? 讓她明天不用來上班了。我的兒子輪不到別人來插手教育。”


    “為什麼? 不許解僱他! 不許! ”


    男孩起初還是呼喊, 最後變成咆哮, 直到被拎起來, 丟進了漆黑的房間內, 將門鎖緊閉。


    “夫人, 讓孩子關禁閉不好……”


    “我小時候都是這麼過來的, 為什麼不行? 他必須先冷靜下來, 你沒看見他都發瘋了嗎? ”


    幫他說話的教育專家立刻改口: “沒問題的, 夫人。”


    男孩關在冰冷的房屋內, 盯著那扇門, 直到飢腸轆轆, 渾身冰冷。


    男孩倒在地板上, 用手指摳著門板, 不甘心地喊: “媽媽, 我錯了……媽媽……”


    ……


    頸部的疼痛劇烈, 鮮血從頸項裡流淌, 疼痛果然讓他上癮, 謝無熾回到了熟悉的情緒當中。


    教學樓的置物間, 身材高大、將定製校服穿得很清雋的少年, 打開櫃子, 漆黑的眼睛掃向櫃子內, 沒想到看到一隻死掉的蜥蜴。


    背後道: “他就是門門功課都拿A+的人啊? 為什麼查不到他的家庭? 不會是靠獎學金選上來的貧困生吧? ”


    “不像, 他手上的米查德米勒是真的, 也許是那種家裡從商的人吧, 爸媽沒地位的。”


    少年側臉, 漆黑的眸子看到新班級內的幾個同學。他們正對他手裡的蜥蜴屍體做鬼臉。


    “臉還不錯, ”一個男生說, “嘿, 要不要去衛生間來一炮? 以後我都罩著你。”


    “可以, 你長得也不錯。”


    “你一直拿著這個蜥蜴幹什麼?”


    “你放的? ”


    “對啊, 路邊撿到的, 驚不驚喜? ”


    盥洗池內, 男生解褲子上的腰帶, 但下一秒被掐住脖頸, 一隻手掐開他的下頜, 惡臭的蜥蜴屍體直接塞進他嘴裡。


    “嗚嗚——嗚! 噗咚! ”抽水馬桶發出聲響。


    門板“哐當”一聲, 片刻後打開門, 男生滿頭鮮血哭天喊地衝出來, 趴在池子上狂嘔: “你這個瘋子! 嘔! — — ”


    少年走到他旁邊, 洗手, 消毒。


    “你等著, 你等著! 我要找我爸爸! ”男生捂著頭上的血說。


    第二天, 男生和他爸爸, 一起對少年鞠躬道歉。少年在校長辦公室內, 思考了會兒, 看向鼻青臉腫的男生: “我也想跟你道歉, 我昨天下手好像太重了, 也許你是開玩笑, 我沒必要這樣。”


    男生連忙搖頭: “沒有, 沒有! 沒有……是我的錯! ”


    少年輕呼吸了一下, 拎著書包走出了辦公室。


    有時候, 他也分不清楚, 自己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因為無論真話, 還是假話, 結果從來都一樣。


    ……


    房間粉刷得十分清新, 讓人一進來就覺得心情愉快。桌上放了一盆綠植, 植物旁邊則是堆疊成山的病例和書籍,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心理醫生坐在椅子裡, 一邊看向坐在對面椅子中、西裝革履、將手腕搭在椅背上的年輕男人。


    醫生說: “哇, 很難得看見你這麼英俊的男人。”


    “我對你不感興趣。”


    醫生笑了: “哈哈哈, 這笑話很好笑。看了你的病例, 你家裡人禁止你搞同性戀? 又是性心理障礙。”


    “我父親的工作和家族, 不允許家庭成員出現一絲醜聞。他們知道我的性取向後, 大概很擔心我成為濫交、嗑藥、群體派對那些放縱的群體, 他們非常緊張。還有一個原因, 我父母都很希望我能為家裡傳宗接代。對於家族來說, 血緣延續非常重要。”


    “那你呢? 我想你不會在意父母的看法。但你為什麼還沒有過感情經歷?”


    “我也在思考。當我可以被愛感化時, 卻得不到。而現在, 你可以輕易地看穿一個人的社會層次、智力水平和家庭教育, 以及他接近你的目的, 這時候他們的面孔和身材就毫無吸引力了。”


    “但你還是想要。十幾歲二十幾歲, 是被荷爾蒙支配大腦的年齡段, 話說得難聽一點, 大部分人腦子裡只有交.配二字。”


    謝尋不覺微笑: “沒錯, 我也一樣, 滿腦子只想找人交.配。”


    “但你太聰明, 輕易看透了別人的單薄和輕浮, 所以在最容易滋生愛情荷爾蒙的年齡, 你希望得到愛, 卻厭惡人。”


    謝尋: “正是如此。”


    醫生笑呵呵說: “說不定等你三十幾歲, 因為身體機制荷爾蒙消退, 就不會認為沒有愛就活不了了, 會去追名逐利。不過你這種級別的貴公子, 生下來已經擁有一切, 想不到你還想追求什麼。”


    “嗯, 三十幾歲, 也許我就去關注除了情愛以外的事情了。”


    “是這樣的, 你太聰明, 我無法給你任何心理暗示, 或者療愈, 誰也無法說服你。”


    “……”


    游泳池內波光粼粼, 華麗的燈飾掛在樹枝上, 不遠處的別墅內, 舞會正開到最興奮的時刻, 所有人都在狂舞, 一支一支的樂曲激奏出美妙狂歡的音調, 觥籌交錯, 紙醉金迷。


    謝尋坐在椅子裡, 喝了杯酒, 忽然, 一陣情緒湧入心底。


    謝尋低下頭, 平靜地找藥, 但沒找到。


    他站起身, 準備讓保鏢送過來。但他喝了杯酒, 也許是忽然間, 腳步一陣晃動。


    “咚——”身影驟然跌入水中。


    冰冷的水膜迅速覆蓋周身, 沁透骨髓的涼意先是冰冷, 但立刻像一種擁抱, 海浪靜靜地環抱著,包裹著他。


    謝尋的一隻手伸出了水面, 被風吹得的那一陣冰冷, 遠遠不如在水裡溫暖。


    而那陣冰冷, 除了水池, 還是他從小到大, 體驗至今的寒意。


    這種寒冷, 讓他越發感覺到水裡的溫暖。


    謝尋閉上眼, 似乎想了一刻鐘。


    ——要不然, 就不再起來了。


    顱內越來越窒息, 謝尋重新睜開眼, 眼前一片荒郊野外的林區, 幾隻狗正對他狂吠, 他抬起頭,眼前是個村落, 家家戶戶的茅屋冒出騰騰的霧氣, 一位大嬸正在晾衣服, 一轉頭看見他, 嚇一跳:“小大哥, 你啥時候來的? 在俺院子裡有事嗎? ”


    謝尋只調整了一刻, 便禮貌致意, 盤問起這裡的來歷。


    謝尋在陌生的古代土地上走動, 眼前一方古剎, 隱入梨花林中。謝尋走到寺廟內, 見青苔蛛絲,一位老者。


    寺內一方碑刻, 寫普天之下, 莫非王土。


    從那以後, 他在古代定居, 改名為謝無熾。


    再到, 在周家莊的山坡底下, 遇到那趕著羊群的少年。


    你病態, 偏執, 沒有同理心, 但你還是得到了理想中的感情。


    “呼——”懸崖上狂風驟然。


    眼前的水膜淡化, 消失, 只剩下人影。


    疼痛銳利, 皮肉割開受傷, 謝無熾想再捅一刀時, 被時書猛地抱進了懷裡。


    時書握住他的手, 身體遮擋他: “謝無熾, 我求你了! 你怎麼會這樣? 你為什麼要傷害自己? 我不想要你給我的好, 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我不想要你為我犧牲你自己——”


    謝無熾一抬手, 背後辛濱衝了上來, 他眼角滑下淚水: “我想讓你回到, 你被所有人愛著的地方。被你愛過是我的幸福。”


    話音剛落, 謝無熾後退一步。


    狂風呼嘯, 發縷散亂, 懸崖下的大河正滔滔而流, 白浪沸騰發出怒吼和咆哮聲。


    謝無熾再往後退了一步, 一塊石頭猛地被踩空, “咚! ”跌落在河流中, 立刻被風浪和漩渦吞噬。


    護衛拽住時書的手腕, 時書睜大眼睛, 下一秒, 謝無熾的目光從他臉上移開, 下一瞬間, 像一隻短線風箏, 被狂風吹落下了懸崖。


    “謝無熾! ! ! ”


    時書喉嚨發出一陣嘶喊, 奪過的刀沒有任何徵兆揮向護衛, 護衛也沒預料到, 緊急一鬆手, 但立刻要抓住。


    ——但只有一瞬間, 時書縱身從懸崖一躍而下, 沒有任何猶豫。


    “你說什麼權衡利弊, 但我這個人, 最不會權衡利弊。”


    時書跳下懸崖, 抓住了謝無熾的袖子, 和他急速墜落。


    也是這一瞬間, 時書的腦海中, 忽然【叮——! 】響起系統的提醒:


    【玩家謝尋、玩家時書性命攸關, 系統提前結算開始】


    【旻族殘兵已被全部抓獲, “鶴洞書院”守護成功, 玩家·時書達成隱藏成就——“文明火種”】


    【開啟隱藏文明成就條*載入中——】


    【S級成就·結識特殊人物: 小樹, 通過小樹、元觀支線, 積累文明積分——“民族融合”】


    【S級成就·結識特殊人物: 裴文卿, 引出新政, 積累文明積分——“制度變革”】


    【S級成就·結識特殊人物: 音昆, 殺死極端分子, 積累文明積分——“守護文脈”】


    【S級成就·結識特殊人物: 宋思南, 共同屯田, 積累文明積分——“土地開發”】


    【A級成就·結識特殊人物: 林養春, 通過治理瘟疫, 積累文明積分——“醫學進步”】


    【C級成就·結識特殊人物: 母子三人, 引入高產量糧食, 積累文明分——“促進生產”】


    【玩家·時書的行為, 對當前世界產生了深遠的積極影響】


    狂風吹拂, 時書心口好像被重物衝撞, 睜大眼, 系統正在載入中, 像置身於電影院, 眼前忽然出現一幕又一幕的畫面——


    古寺青燈, 夜深人靜, 透過那一輪圓窗, 他和謝無熾一個坐在桌前看書, 一個躺在床上蹺二郎腿, 時書抬起頭, 笑著去看謝無熾眼前的書卷。


    僧廟夜變, 兩人一起站在漆黑叢林中, 偷偷看向矛盾中心, 世子與主持在佛塔火炬前的對抗。


    晴空烈日, 一手牽著毛驢, 謝無熾站在去往治理舒康府瘟疫的道路上, 時書在河流邊掬水喝, 兩人一高一低對視。


    城中瘟疫, 時書手持藥罐, 額佩紗緞, 謝無熾從背後抱著劍, 靠著木柱, 看向他碗裡的藥渣……


    ——畫面在迅速閃動, 從最開始緩慢地加載, 逐漸變成一幕一幕的動態畫面, 映照在時書的瞳孔謝無熾身受瘟疫, 面色蒼白, 背靠樑柱割腕放血; 時書從紅繡閣上一躍起下, 撞入謝無熾懷裡,人群盡頭是許家二位兄弟; 醪水河上小舟飄搖, 時書躺在床板上, 謝無熾俯下身, 修長手指按在他唇上……


    接著是, 時書看他腿.間的刺青, 再接著, 時書坐在馬車的木板上, 低頭看謝無熾用龜殼拋的銅錢, 少年俊臉清秀——


    梁王壽辰, 時書睡在謝無熾的被窩裡, 聽到他與世子的夜談之聲; 買了新的院子; 謝無熾拿出賬本直言向皇帝進諫新政, 扳倒權宦豐鹿, 被羈押在烏臺參與“十日賭博”, 時書拎著飯菜去烏臺的牢獄中看他, 再一轉身, 謝無熾身著硃紅圓領羅袍, 官拜御史, 蘭臺控鶴, 開始巡查全國新政……


    再接著, 炎炎烈日, 時書和他睡在驛站的木板上, 夜不能寐; 半夜, 時書被他叫醒, 一起走向大白崗, 遭遇提前埋伏的土匪, 時書被他背在背上, 走過亂葬崗, 走到百姓的村落。


    潛安府大雨瓢潑, 人群在暴雨中疾呼“快割稻穀! 晾曬稻穀! 糧草爛在田裡, 恐怕激起民變! 會要造反! ”, 而大戶莊家緘口不言……那個有著圓月亮的幽藍色樹林, 時書躺在柔軟的夏草中, 聽到蟬鳴聲, 被牽引著手撫.摸謝無熾的胸口和腰腹……


    “享受就好。”


    謝無熾俯下身, 和他雙唇輾轉……時書是第一次通過第三視角, 看見自己和謝無熾的全部, 然而, 畫面仍然在極速翻頁, 加載這接近四年的一切——


    接下來, 已是新政失敗, 謝無熾淪為階下囚, 流放三千里。時書為他腳銬纏上布條, 替他擦洗著臉和身體, 深夜, 謝無熾將他緊緊抱在懷裡, 肌膚相親, 吻他的後頸, 修長的手指拂過少年白皙的骨骼皮肉……


    路上下起積雪, 時書從山頭上跑下來, 謝無熾身戴枷鎖風塵滿面在後; 那個冬天的新年, 時書抱著謝無熾一下午, 哄他吃山楂, 逗他笑, 安慰病體沉痾的他, 還放了一個炮仗, 紅豔豔的圖紙落在房間內, 第一次和他在古代過年。


    接下來便是森州, 謝無熾在監司結識趙世銳; 風雪大盛, 一方四合院落。時書帶著來福和杜子涵, 到積雪覆蓋的糧道上剷雪, 謝無熾在暴風雪中騎馬穿越風雪而來, 接他回家。


    森州冬天的那一個個夜晚, 時書無不被他抱在懷裡, 強吻之後再抱著裸睡, 甚至被他吻醒。時書甚是困惑, 也有點半推半就, 反正都是兄弟。


    ——時書眼前望著快速閃過的畫面, 心中浮起一層又一層的漣漪, 感慨萬分——系統調轉了畫面, 開始轉向更為開闊和沉重的場景。


    凜冬城樓上的主將, 城下搏鬥的士兵, 積雪松樹林間燒燬的糧草廢墟……宋思南刻在手腕上“恨”字留下的鮮血……時書逃離大盛府, 走在山陰道中, 回頭望向城池樓頭的一瞥。


    轉瞬之間年華流轉, 早春晴朗, 茶樓裡輸送糧草的百姓戰戰兢兢議論著謝都統制, 時書喝下那碗熱茶, 再一回眸, 縱馬疾馳的高等武將衣袍掠過鼻尖, 謝無熾停在收過橋稅的板橋上, 拎著馬鞭轉過身來。


    北旻戰爭開啟, 一大批一大批被戰亂波及的黎黑百姓流浪在道路中, 時書站在路口組織次序, 大聲喊: “跟我們走! 去新的屯田所! 不要害怕, 謝將軍給我們村子住, 不會沒有家的! ”


    時書和流民一起拔草砍樹, 他們開闢著荒原土地, 將來, 眼前的不毛之地會興建起城池村鎮, 人口繁榮, 商業茂盛, 百姓安居樂業。


    邊軍對於軍功的爭奪也早已開始, 主戰派佔據朝廷上風, 各大軍區開始互相吞噬領地, 謝無熾對馮重山的太陰府虎視眈眈, 直到爆發了狁州之亂。


    時書坐在馬車上, 一路被載往狁州; 天氣燥熱, 士兵們無不疲乏, 時書躺在涼蓆上, 聽到不遠處城樓裡轟隆隆的拋石機聲, 睡不著覺……門“嘎吱”一聲輕響, 下值後的謝無熾還身穿細鎧, 進門來, 讓時書撫.摸他發燙的身體。


    城裡戰火紛飛, 城樓飛箭如雨, 屍體拋到城樓內來, 瘟疫開始蔓延……那個容納數萬人的填屍坑, 蒼蠅像黑色的霧氣一樣席捲, 火光燃燒著士兵們的身體, 人體骨骼在火焰中爆裂。


    畫面中的時書, 茫然地看著這一切, 他後背傷口滲出血痕, 踉蹌回到塵土中的小鎮。


    小樹的臉浮現出來, 時書凝視著這一群人, 心中的想法似乎越來越堅定, 所以他揹著包袱, 走上了去旻區尋求合作的道路。但他的身旁, 多出了一道身影, 謝無熾陪他宿在妖狐野寺, 和他在荒野的屋內深吻。


    時書心裡的柔軟似乎被牽動起來, 他眉間輕輕擰起, 看著眼前的一幕一幕畫面——


    他和謝無熾牽著手, 在旻人的封鎖區內前行。旻人的百姓, 也在田壟中艱苦地勞動, 受到鞭子抽打。潰退的旻兵則在城內大口喝酒, 感傷親人, 沒臉回到草原。


    神誕十日之市, 城內攤販雲集, 旻區的遺民正在遠眺南方, 煙塵落淚。草原上的母親也在遠眺南方, 擔憂子女。草原敗仗之後離心離德, 眾人用利劍砍破聯盟, “嘩啦——”一聲火起, 烈火從齊腰高的秋草中燃燒而起, 草原上的人騎在馬匹上, 互相爭奪領地, 廝殺之聲震天動地。


    長箭, 彎刀, 吟誦著景人詩歌的旻王, 生著景人面孔卻仇恨深重的王子……異族分化, 歸於燕州謝氏。而朝堂上, 此時卻物議沸騰, 一群一群朱紫大袍的官員, 揎拳裸臂呼喊著: “謝無熾有不臣之心啊! 請陛下削奪其兵權! ”


    一列一列手持長矛的軍隊, 從東都進發, 踏過滾滾煙塵, 向著燕州而去。馬車轔轔, 揹負鍋灶,土地踏出煙塵。而雨幕從屋簷墜落, 謝無熾目睹聖旨上的白紙黑字, 只是轉身而去, 縱馬疾馳向收復旻景的前線……


    ——時書心口震動, 畫面上燃起了狼煙, 一切都開始變化了, 號角在朔風中吹響, 北旻的使者與大景使者往來通信, 手指在地圖之上, 用刀子將標註著“太陰府、部府、永安府”界限的紙張, 切割下來——


    城內百姓糾結在一起, 憤怒地呼喊, 抵住城門不允許割地官員入城。再抵住城門, 抵抗狼兵入關的叩門, 但“哐當”一聲, 門開了。狼兵入關, 中原陸沉, 血影在城池之中飛濺, 日暮途窮, 城樓下堆滿了殘缺的骸骨。


    血紅的詛咒像瘟疫一樣蔓延整片中原大陸, 從一座村落到縣城, 再從縣城蔓延到州府, 直到血紅色染滿整張大景地圖, 一片烈火將地圖燃燒成灰燼, 煙霧散去後, 是廢墟中的城池, 死盡的百姓, 瘋狂的士兵, 狂熱的復仇慾望, 軍隊之間的咆哮對峙。


    謝無熾站在城樓上, 眺望整片萬里山河, 手中執著棋子, 將一寸一寸血紅的地圖染回原來的顏色, 染回他的山川脈絡, 直到最後一抹血紅色在地圖上消失殆盡。


    東都三千繁華, 萬丈紅塵, 佛像垂首。一朝城破, 可憐萬千繁華, 高官厚祿, 滿城公卿, 斯文體面, 不過是刀刃下的亡魂, 血中蠕動的蛆蟲, 被謝無熾一隻腳踩在腳下的爛肉。


    國體震動, 城破! 帝王西奔逃亡, 天下風雨飄揚, 滿地屍骨作陪, 最後, 謝無熾垂首站在山頂上, 身後萬千鐵騎黑壓壓如同山勢, 他俯瞰眼前東都城池的屋簷樓閣, 手中拿著一卷垂落帝王鮮血的明黃禪位詔書……


    ——封刀, 城門再次關閉。


    畫面轉動, 鶯鳴鳥啼, 時書站在鶴洞書院的臺階下, 仰起俊秀白皙的臉, 望向眼前繁華的亭臺樓閣。


    傳來誦書聲聲, 菩提樹下光影淺淡, 每一個經過的人腳步輕巧, 面露微笑; 屯田所內, 一瘸一拐的女人摘取翠綠的菜葉, 放到籃子裡, 扭頭叮囑女兒: “冬瓜和南瓜都留起來, 等小書哥哥打仗回來了, 給他送去。”


    女人推開門, 籬笆外, 阡陌交通雞犬相聞, 綠意盎然, 枝頭綴著沉甸甸的黃色果實。


    城池內正建起新的房屋, 恢復戰亂之前的模樣; 畫面躍過千山萬水, 躍到很遠很遠的旻區。戰爭之後, 歸義草原上的女人們收到寄回的財物, 口袋裡裝滿了南下東都買的糖果, 糕點, 盤子和瓷器上雕刻著景人的紋路。


    屍山血海中, 凝聚起了新生的希望。


    【“歷史運動的勝利者, 不是這一胡族, 或者那一胡族, 也不是江左的門閥士族或次等士族。歷史運動結束, 它們也統統從歷史上消失了。留下來的真正有價值的歷史遺產, 是江南廣闊的土地開發和精緻的文化創造, 是北方普遍的民族進步和宏偉的民族融合。這些才是人民的業績, 和歷史的核心。”】


    【五百年必有王者興, 其興也忽焉, 其亡也忽焉。】


    【“天下共主”一人可得, 而“文明火種”人人可得】


    【恭喜玩家·時書, 達成成就——“文化火種”】


    【命運通過選擇, 一次次地讓你去驗證你是誰。系統在玩家進入後, 將觀測每一位玩家的遊戲狀態, 並設置部分強制與巧合。萬望理解。】


    【此外, 在系統設置的388個區服中, 只有玩家·謝尋達成“天下共主”成就, 立不世之功, 平定天下戰亂, 爭雄於世, 奪得九五至尊之位, 成為千古一帝。】


    【其他玩家的文明貢獻, 即: 對人類社會產生的積極影響, 遠低於玩家·時書。】


    【二位同時擁有通關資格。】


    【*溫馨提醒: 當前世界即將陷入永恆寂靜, 將由已觀測二位3年零9個月的人工智能來模擬出因二位存在而衍生出的古代世界模型。二位可以在宏觀的時間尺度上度過在古代的一生, 並在回到現實世界後, 隨時回顧。】


    【*溫馨提醒: 感謝二位參與這場古代世界冒險, 二位將攜帶這段記憶回到現實世界, 且並不增長現實世界的時間。】


    【*溫馨提醒: 被淘汰玩家已回到現實世界, 無法攜帶本次穿越的任何記憶】


    【感謝二位參與, 世界將在30秒後被封存。】


    【倒計時: 30, 29, 28, 27, 26……】


    “撲咚——”


    時書在一瞬間, 跌落入了冰冷徹骨的河流當中。胸腔漫入一股巨大的水流, 壓迫心臟。


    “咳咳咳……”


    時書猛地暴咳一聲, 將水流吐了出來。


    時書雙手撲騰, 往下拽到謝無熾的袖子, 海浪像泥沙在將人淹沒。水流推動著人體, 時書找到支點朝他遊了過去, 一點一點勾住手指, 直到緊緊和他擁抱。


    “我來了, 謝無熾。我來了……我們可以回家了, 我們都不用死了……”


    漆黑頭髮粘在耳邊, 唇瓣發白, 時書湊近吻他。


    水流嘶吼, 不僅要衝散他倆的身軀, 也要衝散他們的生命。


    謝無熾: “為什麼跳下來? ”


    “我說過, 我愛你。”


    一陣水浪打來, 淹沒了輕微的呢喃。


    時書聽到一刻不停在提醒的倒計時, 提醒著這個世界即將到來的寂靜。


    【18, 17, 16, 15……】


    時書的手撫摸他頸部的傷口, 吻了吻他的唇: “我們一起回家, 回到原來的世界。謝無熾, 有我在……我給你一個家……你跟我……你永遠都有我……”


    “好。”


    謝無熾掠起眼, 鼻樑落下水珠, 時書緊緊抱著他。


    兩個人靠在一起, 感受這一場只有他倆獨有的、宇宙級別的, 專屬記憶。


    【3——】


    【2——】


    【1——】


    【轟——】


    時書緊擁著謝無熾, 腦海中掠過裴文卿, 宋思南, 林養春, 掠過一切, 感受到世界寂靜時的陣痛。


    眼淚滑落而下。


    古代, 再見了, 謝謝你們……-


    蟬鳴傳出枝椏, 窗外天氣晴朗。


    一間明淨開闊的男生寢室, 統一穿黑T恤, 短褲, 頭髮都剪得很帥, 穿白襪子, 五顏六色的運動鞋, 有兩個趴在桌子上睡覺, 還有的在床鋪上睡著。


    忽然, “哐當”一聲, 椅子被拉開。


    聲響瞬間吵醒了午睡的人, 從床簾探出頭: “到時間了? 我鬧鐘怎麼沒響? 不是, 才睡三十分鐘, 小書包你——”


    黑T恤, 身高修長, 膚色白皙的俊秀男生站在原地, 如夢初醒: “……我回來了。”


    “你回來什麼了? 做噩夢了? ”姚葉說完, 往下一勾頭, “我艹, 兄弟, 你怎麼哭了! ”


    時書滿臉淚痕, 止不住流淚, 很難從那個浩大的世界走出來。


    “啥情況? 表白被拒了? ”


    “打遊戲輸了? ”


    “上次去的比賽沒拿名次啊?”


    時書擦了下滿臉的眼淚: “跟誰說話呢? 知不知道現在站在你們面前的是分化異族、促進屯田、救過百姓、保護文脈的唯一特殊成就獲得者、新朝第一個封王小功臣、拯救百姓的醫學大師、來福終身飼養員、勇敢無敵智勇雙全小書包?”


    整個寢室: “? ”


    時書想到這裡, 心情豁然開朗: “回來了! 好事, 我還幹了這麼多好事!”


    時書想到什麼拿出手機, 第一個找到柏墨的微信, 正要點擊撥通時, 靈魂中響起提醒: 她在上課。


    時書只好發了個視頻: “媽媽, 我想你了。”


    片刻, 時書看到手機裡甩來一個“沒生活費了? ”


    “…”


    時書低頭再審視自己, 頭髮變短, 貼著俊美白淨的臉, 身上穿著的衣服也對了, 回來了……子涵也回來了? 來福呢? 留在古代了?


    謝無熾? 時書慌忙拿出手機, 但於事無補, 系統讓人達成成就便立刻回家了, 他和謝無熾根本沒來得及留聯繫方式。


    怎麼辦?


    怎麼找到他?


    謝無熾很少提現代的事情, 說過家庭住址嗎?


    時書一著急就撓頭髮, 沒片刻, 梁玉才爬起床: “走嘍, 上課了。”


    時書: “上課? ”太久沒上課了, 差點忘了自己18歲。


    時書照了下鏡子, 果然回到18歲。他跟著室友一起下樓, 學校整齊的樓棟, 塑膠跑道, 和綠油油的林蔭。


    時書: “我回來了……”


    而且, 他擁有了一段, 誰也無法想象的冒險。


    時書整個人還在遊離狀態, 直到上完了這節課, 和室友一塊兒出校門吃飯。


    時書掃了眼繁弦急管的街道: “我回來了? ”


    姚文博說: “時哥, 你念了一下午的回來了, 這是什麼咒語嗎?”


    時書踩著樹梢下的影子, 仍在抽離感中。身旁幾個哥邊走邊刷手機: “我靠, 這個黑絲! 絕了! ”


    “……”


    梁玉才跳起來投了下籃, 一把攬住時書的肩膀: “吃啥? 我買個煎餅啃啃, 餓得不行。”


    時書站在路口, 室友準備一起去吃飯, 先買點零食墊墊。時書: “我現在不是很想吃, 正餐再說吧。”


    正常的, 平靜的現代生活……? 時書東張西望, 室友邊走邊閒聊: “這誰的車, 停路邊裝逼的吧? ”


    時書看了眼, 學校門口經常停豪車, 富哥接送女朋友。尤其還是首都, 有錢人特別多。


    男生之間聊車很正常, 時書沒什麼興趣, 不斷回憶著穿越的朝代, 那些人和事。時書站樹蔭底下, 白淨的手指拎著瓶礦泉水, 撓了撓頭髮。


    眼前, 停下一輛黑色邁巴赫, 時書看著前方。


    姚葉說: “我靠, 這車帥。”


    梁玉才: “這男的更帥吧? ”


    “這男的確實比車帥, 很少看見豪車車主比車帥的。”


    時書心想: “要不發個視頻吧, 視頻能有幾千萬播放量, 萬一謝無熾刷到了呢。”


    “臥槽, 真特麼帥啊。一個男的怎麼能帥成這樣? ”梁玉才驚呼。


    時書煩了: “男同離我遠點。”


    “不是, 你看啊。”


    時書真不想看, 但是察覺到周圍氣氛, 很多人側目。時書抬起頭, 陽光一下照在眼裡。


    豪車剛停好, 車門上搭著浮著青筋的手, 男人剛從車上下來, 一身黑色的裁剪得體的高訂西裝,將寬肩窄腰勾勒得剛好, 他下了車, 發縷遮著的眼下一片冷意, 高挑的身材在人群中極為醒目。


    姚葉: “什麼級別的富哥, 懂嗎? 看見沒, 前後保姆車護航, 裡面全是保鏢。”


    果然, 對方剛下車, 保姆車立刻下來幾個一米八幾穿西裝的男人, 面無表情, 觀察人群。


    時書手機來電, 陌生號碼: “喂。”


    謝無熾關上車門: “我在你校門口, 出來。”


    時書: “你怎麼知道我手機號碼? ”


    “你戶口本我都看過了, 課表現在沒課, 在哪兒? ”


    時書: “……”


    不是兄弟, 我犯事兒了?


    時書往前走: “謝無熾! ”


    手機揚聲器傳出的聲音, 和現實中重合。


    人潮洶湧, 彷彿彙集著萬千的碎片, 兩道目光躍過時空對視。綠蔭底下的少年身影清雋落拓, 短髮壓在白淨的耳邊, 正抬起笑容。


    時書看他兩眼, 直到謝無熾走到面前: “看你的表情, 又不熟了?”


    幾個室友正處於宕機狀態, 時書說: “介紹一下, 他是我朋友——”


    謝無熾糾正道: “男朋友。”


    時書立刻改口: “他是我男朋友。你們去吃飯吧, 我跟他一塊了。”


    “男朋友? 你昨天還在罵男同, 時書你耍我。”梁玉才說。


    姚葉: “啊? 你也是男同啊? ”


    “不是哥們兒, 真#白襪體育生#180#0了吧。”


    完了, 接不上梗了, 先躲被窩裡背兩天再跟他們聊天吧。時書再說幾句, 和謝無熾一塊走。


    好陌生的感覺。


    謝無熾: “上車。”


    時書往後座上, 謝無熾的手指停在車窗, 看他片刻: “什麼意思? 副駕。”


    時書繞到副駕上去, 謝無熾靠過身, 替他繫好安全感。


    時書後背僵硬一動不動, 謝無熾收回目光: “兩天沒上床, 就得直回去, 下次吃我幾把才能彎回來。”


    “…”


    “不是, 你說什麼啊兄弟? ”


    時書梗住之餘, 心說這刻薄味兒和零幀起手對了, 是謝無熾, 絕對沒認錯人。


    謝無熾打方向盤, 車身倒出: “去哪兒吃飯。”


    時書: “隨便吧。”


    “回來習慣嗎? ”


    時書: “不習慣, 我要花時間好好想想他們, 還有來福, 想到他們心裡就很複雜。”


    謝無熾: “沒事兒, 想見他們了帶你去公司看, 世界模型都在, 隨時可以體驗。”


    時書: “你還是投資了那個遊戲? ”


    謝無熾: “剛砍。”


    “…”


    等紅綠燈, 車停下來。時書總有點不好意思看謝無熾, 後視鏡倒映著謝無熾俊朗的眉眼, 看人還是像看狗, 和古代的他一模一樣, 但這身西裝和他的短髮, 卻和印象中的感覺很不同。


    古代帝王, 除了謝無熾, 其他皇帝的壓迫感時書幾乎沒感覺, 但回到現代以後, 謝無熾是非常真實的, 讓人感受到他家境的優越和良好的教育, 並且絕不是一般人能見到的階層, 和時書見過的人都不一樣。


    謝無熾: “晚上回學校嗎? ”


    時書: “我忘了課表了, 我看看啊。晚上沒課。”


    謝無熾: “那你今晚陪我。”


    時書再悄悄看了眼後視鏡, 謝無熾面無情緒, 不是, 這場面怎麼這麼像金主包養男大學生呢?


    時書: “呃, 好吧。”


    謝無熾側頭, 時書白淨的手指抓了抓頭髮, 看到他放在車上的身份證: “謝尋。”


    時書: “我叫你哪個名字? ”


    “都好。”


    時書再看來看去, 看到小櫃子裡放的藥, 拿出來翻看。謝無熾開車, 時書為了緩解尷尬, 就在車上到處翻翻摸摸, 仔細研究藥的成分: “治什麼的? ”


    謝無熾: “抑鬱障礙。”


    時書: “哦。”仔細看藥, 然後把用法和名字都記住。


    時書看到櫃子上有個禮盒, 沒好意思問, 把小櫃子裡東西都翻完了, 就是沒翻。不熟上了, 也是。


    謝無熾餘光能看見時書的小動作, 笑了下, 但也沒說話。


    一會兒, 車停了。時書一下車, 發現是別墅區: “飯呢? 不是說吃飯?”


    謝無熾: “現在, 讓你先記得我是誰比較重要。”


    時書雖然知道但還是象徵性問: “你想幹什麼? ”


    司機去停車, 時書走在這別墅區。服了, 在古代一身硬骨, 回到現代就知道現實的壓制力了。時書抱著不是很自在, 但也隨便吧的心態, 跟謝無熾進了門。


    別墅內有傭人, 穿著女僕的衣服。跪在地上擦地。時書多看了兩眼: “我靠。”


    我媽政治老師。


    謝無熾脫掉西裝外套, 開門進房間: “進來。”


    時書只好再跟進去, 就慢了幾步, 進門謝無熾上衣已解開, 露出肌肉緊實的胸口和腹肌, 時書一下被按在牆上, 手腕讓他牽住, 親吻瞬間落了下來。


    時書後背有些僵硬, 慢慢地, 謝無熾深吻著他, 舔他的唇舌, 時書察覺到了這種親吻的熟悉感。


    謝無熾吻了他一會兒, 時書彆扭的感覺完全消失了, 雙眼看他。


    謝無熾: “你這個容易失憶、動不動就直回去的毛病, 還說給我一個家, 騙我? ”


    時書: “我沒騙你。”


    謝無熾低聲: “怎麼給我家? ”


    時書臉紅: “我肯定對你負責, 對你好, 我說話一直算數。”


    謝無熾: “你從懸崖上跳下來陪我, 我就知道了。”


    時書笑了一下, 對謝無熾說了這麼羞恥的話, 仔細想想還有點羞恥。少年白淨俊秀的臉有點紅,轉移話題: “還親嗎? ”


    謝無熾: “想要嗎? ”


    時書點頭: “嗯嗯。”


    謝無熾手捏著他下頜, 輕輕摩挲: “傭人在做飯。先吃飯, 吃了我去買套。”


    “……”


    不是。


    時書還沒表達出一句話, 吻再次落上來。一旦接吻, 身體就開始發熱, 時書幫他櫓著時, 低頭看到了黑色鋒芒的刺青, 埋在叢林一旁的暗色皮膚。


    謝無熾低聲喘: “再重點。”


    時書加重, 謝無熾漆黑眸子垂視他, 從旁邊取出了手機。時書: “你幹什麼? ”


    謝無熾: “第一條視頻。”


    時書: “……”


    蕩夫。


    不過, 時書才想起來: “雖然在古代我們認識三年多了, 但回了家我才18歲。好奇怪, 我好像還是清純直男吧? 跟人連手都沒牽過。”


    謝無熾: “沒關係, 就當是十八歲, 我們再談一次。”


    時書心念動了一下, 謝無熾嗓音在他耳邊, 喘聲沙啞性感, 片刻後, 用紙巾擦乾淨, 重新將白襯衫穿戴整齊。


    一旦穿上衣服, 又恢復了非常陌生的禁慾和矜貴沉穩。


    謝無熾探手拿過時書的手機, 坐在床上: “加聯繫方式。”


    時書: “哦。”不過, 時書卻看見他翻開了別的軟件, 還有相冊, 包括視頻網站的點贊和私聊頁面。


    時書: “你幹什麼? ”


    “查手機。看看十八歲的時候, 有沒有點贊過黑絲女主播。”


    “……”


    時書: “應該沒有吧, 我不愛看那個。”


    時書坐旁邊看謝無熾查他手機, 除了點贊列表還有聊天列表, 私信的人很多, 不過時書從來沒回過。翻了翻, 時書笑容明朗: “看吧, 我就說了, 我什麼也不看。”


    謝無熾單手撐在床上, 另一隻手解了下襯衫的領釦。修長的手指和鎖骨。時書看到這個動作, 莫名其妙耳熱口燥, 完了, 這下真的完了。老時家絕後。


    謝無熾查完軟件, 再查社交軟件列表。


    時書木頭腦袋談了一年也開竅了, 謝無熾查手機會讓他控制慾得到緩解, 雖然有隱私, 但時書聊天沒什麼見不得人的, 也無所謂了。


    沒關係, 謝無熾對感情需求高, 讓他高興一點。


    謝無熾翻了幾條, 跟時書加上好友, 改了備註並置頂。


    時書雙眼明亮, 看謝無熾做完一切, 將手機扔床上: “心情複雜……”


    回家了。也許是念念不舍, 不過, 時書會一直記得他們的。


    他一伸手, 謝無熾在他身旁坐下, 問: “你是我男朋友嗎? ”


    時書: “當然了。”


    “現在你在學校, 我在公司, 不像在古代相依為命, 你也不能天天出校門見我——”


    時書直起身, 和謝無熾目光相對。還沒想好說什麼時, 時書的手機忽然響了, 是柏墨打來的視頻。


    時書接通: “媽, 爸。”


    “小乖寶, 在哪兒呢? 不在宿舍呀, 下午給媽媽發視頻說想媽媽, 怎麼了, 心情不好嗎?”


    時書: “我現在心情已經好了。”不過, 時書一伸手, 將謝無熾整個人拽入鏡頭中。


    “爸媽, 跟你們說件事。”


    柏墨一臉姨母笑: “這你朋友啊? 小夥子長這麼帥。”


    時書: “男、朋、友。我和他談戀愛了。這週末我回家, 媽媽把我房間收拾好, 我帶他回來住兩天。”


    柏墨和時輪的表情瞬間石化: “你說什麼! 畜生! 你在整蠱爸爸媽媽嗎? 別開玩笑了! 信不信老孃揍你啊! ”


    時書索性湊近吻了下謝無熾: “沒有, 我愛他, 我要和他過一輩子。”


    “別開玩笑了! 一輩子, 是這麼幾句話的事嗎? 你才十幾歲你懂什麼一輩子啊! ”


    謝無熾漆黑的發縷垂到眼底, 面向鏡頭, 兩父母正在試圖理解狀況中, 說要揍時書的同時, 不忘了對謝無熾友好地笑一笑。


    時書: “打個招呼? ”


    謝無熾看向鏡頭, 道: “叔叔、阿姨好, 我叫……”頓了一下。


    “謝尋。”


    視頻通話掛斷。


    時書和謝無熾一起躺在床上, 時書說: “誰說十八歲不懂一輩子啊。在古代我們經歷了那麼多,你對我最好, 可以和當皇帝的謝無熾在一起, 回家了又能和謝尋在一起, 相當於和你談了兩輩子!”


    謝無熾: “好, 這個世界, 我們再談一次。”-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