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星若辰 作品

第 35 章 晉江正版閱讀(第2頁)

 一直看到深夜萬籟俱寂點起燭火。時書支稜著躺在炕上,片刻,身旁壓下一份沉重,劃過空氣的冷風掠到鼻尖。

 時書半睜開眼:“你的賬本看完了?”

 謝無熾道:“看完了,一本明,一本暗。記錄了舒康府染坊司這十年分別從下轄安州、葵州、白城等州縣每年運來的布帛數量,產出總數和儀寧花的斤數。明著的賬是給朝廷的交代,屆時讓世子去六部一對就能得知;暗賬上則記錄著這十年貪汙受賄的官員,上至‘內相’,三司使,下至督織監理,誰遞了例俸給了好處,其中貪汙的部分,居然比呈給宮裡的還要多。”

 時書一隻手讓茯苓抱著,側過下巴:“這麼嚴重?”

 “遞給宮裡的是御製,染坊司的人到底不敢明目張膽僭越,稍微更改了染料濃度和布帛,製造出的新品一律供奉給這些人。”

 時書問:“是豐鹿主導嗎?”

 謝無熾:“嗯。染坊司歸為宮廷御用,花錢養這批織女,但他卻偷偷挪用皇家資產,滿足一己之私慾。過分壓榨民女民男,這才導致了淮南路的叛亂。”

 時書眼前一亮:“如果遞交上去告發,是不是就能治他的罪名了?”

 謝無熾躺上了枕頭:“難。”

 時書翻身看他:“為什麼?”

 “豐鹿膽子大到敢用染坊司的御製,那他一定也膽大到在御用的飲食出行各方面插了手。淮南路沒兜住底,讓我們發現了。可其他破綻難道沒有?他依然穩如泰山。”

 時書不解:“難道還不足以讓他治罪?用皇帝的東西不都得死嗎?”

 謝無熾:“有的要死,有的看交情。這人若受寵,幹什麼也不會有事,滿朝文武彈劾還能安然無恙。不是是非對錯就能定下生死存亡。”

 窗外漆黑,時書一手拍拍茯苓的背,對這些議論陌生,但是十分好奇:“那要怎麼樣?”

 “權鬥其實還是人鬥。人都自私,皇帝和豐鹿的利益一致,他還用得上豐鹿,有些事就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個賬本只能算是抓到了錯處,點燃燎原之火的引線,如果沒有木柴堆積,這把火就燒不起來。”

 月淡如冰,時書換隻手枕著頭,聽謝無熾的聲音。

 時書剛困醒,聲音軟:“怎麼樣讓木柴堆積?”

 謝無熾靜了一靜:“挑撥離間玩弄人心。先造勢,天下有倒豐鹿之勢,陛下也有治他罪的心,那這本賬冊就足以發難了。目前還需要等待時機,一套完整的倒奸臣流程,需要朝廷清流官員首先發難,包括不限於御史臺,監察,率先遞交摺子

 參與彈劾。一場彈劾要花到數十人上百人?()???+?+??()?(),

 而籠絡這些官員需要無盡心力()?(),

 當然最重要的是——說服皇帝。能精神控制皇帝就好()?(),

 只是現在沒有機會。”

 聽起來便是十分龐大的運作。時書忍不住看向了謝無熾:“在相南寺()?(),

 你混進廟裡出了那麼大的力氣,卻感覺沒著力。謝無熾,你還有多少驚喜是我不知道的?”

 這次奔波數百里來舒康府,吃了數不盡的苦頭,他還險些病死,不知道又在下一盤什麼樣的棋。

 精神控制,陌生帶點恐怖的詞。

 時書拍了拍被子,睡了一下午,他現在半醒不醒,就和謝無熾閒聊起來:“精神控制是什麼?”

 茯苓在睡覺中打了個呼,一覺踢到了謝無熾。謝無熾並不喜歡小孩,將他腳推開。

 “精神控制,就是讓你臣服,聽話,像條狗搖尾巴,想哭的時候笑,想笑時內心悲傷,把刀子交給對方捅你的傷口,一邊被傷害一邊還在說愛的東西。”

 時書蹭著頭看他:“這麼厲害嗎?”

 “對施控者厲害。對受控者,是地獄。”

 黑暗中,謝無熾這幾句話似也說得平平靜靜,沒什麼波瀾起伏,像很正常的聊天對話。卻讓時書心裡隱約撥弄了一下:“你怎麼知道,你心理醫生跟你說的?”

 謝無熾平靜道:“如果我跟你說,我在很長的時間,都被精神控制,你會怎麼想?”

 時書扭頭,對這個詞沒有概念,聽到這句話也模模糊糊:“嗯?”

 大炕中間放置了一方矮桌,茯苓張開手腳睡在正中,時書和謝無熾睡在兩頭。窗外傳來幾聲野貓的嚎叫,伴隨著小動物夜行的窸窣聲。

 “誰控制你?”

 謝無熾:“他們不重要了。”

 睏意朦朧,時書聽到耳朵旁清晰的聲音。

 “時書。”

 “嗯?”

 “你想控制我嗎?”

 謝無熾嗓音輕散,好像靠在他耳畔說話。

 時書困迷迷的,不在狀況:“我為什麼要控制你?什麼控制?我聽不明白。”

 耳邊安靜片刻,黑夜落花流水,謝無熾眼瞳中倒映著點點斑斕,一隻手按在床榻,放輕旋迴被鋪的動靜,那陣聲音很輕,消融於夜色當中。

 “沒什麼。”-

 時書接下來幾天暫留客棧修養,等謝無熾身體恢復健康,才給曾興修遞去了消息,讓他備一輛馬車準備回東都。

 謝無熾養病不便出行,時書便三天兩頭往外跑,很晚才回來。

 走的當天,林養春得知此事趕來送行,順手遞給謝無熾一封書信:“裴文卿寄醫藥局給你的書信,前幾天一直沒消息,我以為你倆病死了。”

 時書正拎著大包小包從門內出來,聽聞驚訝:“裴文卿給他的,不是給我的?”

 林養春:“你們不是親兄弟?有話想必一起說了。”

 “……”

 謝無熾將信展開閱讀,時書探頭:“上面寫了什麼?”

 謝無熾:“你很好奇嗎?這麼著急。”

 時書還不解了:“我和裴文卿是朋友,好奇有哪兒不對?”

 謝無熾眸色淡漠,摺疊書信遞給他:“自己看。”

 時書夾著紙張讀了一遍,小楷字跡工整,但豎排繁體稍有難度,時書辨認出幾句便塞給他:“有點費眼,你翻譯翻譯。”

 謝無熾:“問你怎麼樣,身份健康否,百般關心。還讓回程時路過長陽縣,找一個人,幫他拿個東西。”

 “就這幾句?已閱。”時書露出朗笑,晃了晃手裡的一大堆禮盒,“他還惦記我呢,我也給他和楚恆買了東都特產,謝無熾你看怎麼樣,有人參養榮丸,還有——”

 謝無熾轉身讓他撲了個空:“不看。”

 “——怎麼了謝無熾?”

 鼻尖謝無熾身上的淡淡藥味拂過,時書覺得謝無熾嗓音略為冷淡:“我哪裡得罪你了?”

 時書小跑兩步,拎著東西上了馬車,帶茯苓一起回東都。清晨,草木散發幽香,枝頭帶著露水氣味。

 “嘎吱嘎吱——”馬車的輪子轉動,壓在泥土石路上,駛離了這座大病初癒的城池,一路上都是修生養息的開墾修建之貌,時不時運送木頭、磚石,人來人往,挖坑埋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