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星若辰 作品

第 53 章 晉江正版閱讀

時書正在桌案上練習寫字。

門口“哐!”地一聲,謝無熾走進門來。

御史公案旁放了一張小桌,專門供時書使用,其他查案卷的文書則坐在下首,整個屋子裡燥熱不堪,響動著紙張翻頁的聲音。

時書用毛筆歪歪扭扭地書寫出一個“王八”,不好看塗抹掉,一摸旁邊放置的湯藥早已冰涼。聽到聲音抬頭:“你終於回來了?”

“回來了。”謝無熾羅袍惹眼,近看時書寫的字,其他人偷偷看他,一接觸視線立刻把臉藏起來。

謝無熾索性問:“富戶涉及的案子都找到了?哪些有疑點?是否需要重審。”

段修文站起身道:“這周家有三起民告官誣陷佔田的事,東安的徐家有兩起殺人案,還有一筆陳家公子縱馬踩死路人的案子……這些,按理說不應該,但最終都判了鄉紳無罪。”

“哈。這潛安府真是越查越有,冤獄,殺人,包庇,收受賄賂……抓他們來審問,立刻就去。”

姚帥領了文書喝口水,帶人匆匆出了府門。

“都是為陛下做事,十萬火急,先忙這幾天,過了好好犒賞大家。”謝無熾端起桌上的藥碗,將湯藥一飲而盡。

時書跟著謝無熾,一起去了大牢。

同時,謝無熾還道:“把徐二押過來,在旁觀看。”

潛安府知府湯茂實這兩天看謝無熾雷霆手段,婉拒他們的宴請歌舞,心中早覺不妙,如今又是各種賬冊查找,嚇得在旁猛擦汗水。

時書站在一旁,想看看謝無熾要做什麼。

謝無熾往那大堂上一座,左右差役叫起升堂,神色陰沉,時書心裡嘖聲:“謝無熾,你偷偷在心裡演練了多少遍?有模有樣的啊。”

押送上來的是一個頭發蓬亂的中年婦女。

在牢獄中,顯然受盡了折磨。

時書目光轉向她,看到一雙通紅的眼睛。婦女說:“大人,民婦狀告潛安府禾澤縣趙老爺,兩月前我女在河中採蓮被他公子看上,擄去府中幾個月不曾放還回來。民婦來告狀,才知道趙家少爺早把民婦的女兒送了人,不知去向,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就把民婦打發了回去。民女一路從縣衙告到府衙,這趙家不知怎麼反倒說民婦偷了他倆的東西,把民婦押進牢裡。”

時書心裡泛起了波瀾,同樣站在一旁的段修文嘆了聲氣。

“這天底下的冤屈,倘若要審,真是審到天荒地老也審不完。”

天氣悶熱,時書擦了下額頭的汗:“潛安府有這麼黑嗎?”

“黑的可不止一個潛安府,但凡有權有勢,哪個不是慾望燻心,勾結起來只求自己爽快,不顧他人死活?謝御史這一路,難啊。”

時書怔了下,好像看見眼前起了重重山,而謝無熾孤身所往,正向群山跋涉。

婦女邊說著,邊忍不住痛哭起來。

謝無熾讓身旁的書辦記錄證詞,音色平靜:“本官是皇帝下派的欽差,專門巡查天底下不

平之冤案。你不要哭,把證據說來就好。”

婦女擦著眼淚道:“民婦屢屢來衙門擊鼓鳴冤,趙老爺看擔負不起,便偷偷往咱家送銀子,想要了結了此事。民婦不答應,我女才十五歲,在牢獄的這些日子,我總想起來她來……”

徐二被押在一旁共同聽案,先還一臉不以為意,聽到別人的痛苦甚至哈哈大笑,滿臉得意,張牙舞爪,不過並沒人理會他,他就漸漸不笑了。

謝無熾:“記錄在案。你說他誣陷你,可有證據?”

婦女說:“民婦的男人在趙家做工人,包袱裡裝滿了銀子,突然被抓住說偷竊,又說是我指使。但民婦知曉他的性情,趙家來賄賂民婦的證據都留著,就在地窖菜園子的大石缸底下,壓著他送來的金銀字據還有我女被擄走時穿的那件衣裳。”

說到這裡,婦人早已泣不成聲。

時書心裡受到莫大的震動,不知道說什麼,謝無熾對照名冊:“這趙家,也在不割稻穀的名冊中啊。來人,去拿石缸底下的證據,再把那趙少爺提過來!”

這一案暫時揭去,接下來再審別的案件。

時書和人送那婦女回牢獄中,再提出新的犯人,謝無熾一同去了趟刑獄。

時書問:“這牢裡,真有那麼多的冤案嗎?”

謝無熾:“當然,這裡是古代。刑偵技術不發達,又是山高皇帝遠的地方,人情社會,誰能和當官的有人情?當然是豪紳大戶。”

“剛當官都清貧,靠的是豪紳大戶的給養,吃人的拿人的,便會包庇。”

時書想到什麼:“如果沒有你,這群人是不是沒有沉冤昭雪的機會了?”

“是。”

“你真好。”

謝無熾一頭踩入了陰暗中:“我為他們申冤,也只是想找出這些富戶的把柄,僅此而已。”

時書停在了原地,謝無熾進了關押強盜的牢門。這是一間進深開闊的大牢房,此時關押的,便是大白崗試圖殺害欽差的那一群強盜,紛紛用鎖鏈綁住,一個個早已被嚴刑拷打過,身上血跡斑斑。

“招了嗎?”

獄卒說:“回大人,都不鬆口。”

謝無熾露出微笑,道:“好啊,把他們妻兒帶進來。”

段修文不明所以:“這……”

不幾時,時書看見方才被姚帥帶來的,拖著妻兒老小的人被放進了牢裡,霎時跟百川歸海似的,過分擁擠,謝無熾先站了出來。

牢獄中這一見面,哇哇哇的哭聲,許多人伸手拍打對方的胸膛,大聲哭喊:“你個冤家!幾天不見惹這麼大的禍事!”還有小孩搖著撥浪鼓,抱著爹的腿晃來晃去,反倒被親爹一腳踹出去大罵“滾”。老爹老孃拎著兒子耳朵就揪,邊揪邊哭邊罵:“畜生啊畜生啊!全家人都被你害死了!”

時書第一次見到如此場面,哭聲吵得腦子裡發嗡,褐色的眸仁中倒映著這一切。

謝無熾眼中亦是刀光劍影:“你說這群殺人越貨的強盜,心都是鐵打的嗎?”

時書:“肯定不是。”

果然,這群人再兇悍,也有表情露出不忍的,盯著孩子的臉說:“瘦了。”跟老婆沉默地對視,片刻後見老婆一哭,臉面也就複雜起來:“你哭什麼!老子自己做事自己當!”還有讓孃親一摸頭髮,就忍不住痛哭的人。

謝無熾眼中目睹這一切:“真有趣,當強盜的時候殺人不眨眼,怎麼換上自己的親人兒女,就知道感情是什麼,痛苦是什麼了?”

時書:“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謝無熾:“不對,人是自私的。只有痛在自己身上,才知道什麼是痛。哪怕感情也一樣。也只有愛上了,才知道瘋魔是什麼感覺。人和人,只有自私能分化。”

時書不知道說什麼,側頭看謝無熾。

謝無熾笑著盯著牢裡這群人,側臉蒙著陰影,眼中燭火跳躍:“讓他們哭就哭,讓他們笑就笑。真美妙。”

“……”

時書後背湧上一陣寒意:“謝無熾,你在說什麼?”

謝無熾眼睫垂下去,靜了靜,抬手讓人打開獄門:“讓他們都出去。”

牢獄中瞬間變得再次剩下了這群強盜。

謝無熾走到了牢獄中,抬高音量:“本官再問一次,誰知道這次謀殺欽差的元兇?如果不知道,那就說出知道的人。如果還不知道,就說徐二的家人被送到哪兒了。誰先說誰的家人就能活。不說的人滿門抄斬。”

時書看著影子拖長的謝無熾,這時候,都不太能確定,他到底在恐嚇還是真的會殺人。

總之,站在眼前的謝無熾,早已不是相南寺藏經閣禮佛誦經的僧人,他確實擁有了權力,凌駕於眾人之上的威權,且運用得得心應手。

天氣極其悶熱,牢獄中也熱得不堪。

沉默之中,無形的情緒在醞釀。

時書看到,這群人先還有些沉默不語,東張西望,片刻後有人支支吾吾了一聲。

謝無熾目光看去:“說。徐二早知道不太平,先把全家人送去躲好了,讓你們跟著一起死,你們心裡不怨恨嗎?”

“操!嗎的,老子不管了。”有個聲音,正好是剛才老婆哭了,努力伸手想給她擦擦眼淚的男子說,“我和狗老三一起送他家人走的,我送了前半程,後半程他知道。”

“你!”另一個聲音怒斥,“二哥待你不好?你個廢物!早知道你窩囊男人靠不住!”

謝無熾一抬手,立刻有獄卒押了這二人,帶去別的牢房。

“其餘的人,知道多少說多少,都能保全性命。”

人群中寂靜半晌,終於有人陸陸續續地道。

“徐二沒落草前,是陳家莊的莊戶,親孃死後,是陳家莊的老爺替他出了一具薄棺,並准許葬在了祖田。”

“徐二與陳家莊,時時有聯絡,互相送香油錢財,這個徐二就是陳家的打手,但凡有人敢對抗陳家,半夜他就去敲門了。”

“別說在大白崗殺人,誰敢對陳老爺吐口唾沫,徐

二能半夜上門(),殺了他全家?[()]?『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連雞和狗都捅死。”

“……”

謝無熾臉色更陰沉:“陳家,陳清。”

黑暗籠罩,天空一聲悶雷。

謝無熾轉過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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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牢房審問出來,謝無熾似乎難得輕鬆了一些。

潛安府這悶熱不堪的天氣,頭頂是白燥燥的天色,其中隱藏著悶雷,烏雲彙集,一直處於要下雨不下雨的區間。

時書搖著扇子昏昏欲睡,輾轉難眠,聽到了敲門聲。

謝無熾:“睡了?”

時書:“剛睡著一會兒,怎麼了。”

“出門嗎?”

“………………”

時書一打開門,眼前便是謝無熾的眉眼,一看時間兩三點,問:“你要去哪兒?”

謝無熾:“我想去田裡看看稻穀怎麼樣了。”

時書抬手挽起頭髮:“走吧,還要幾天才能收成?眼看著快下雨了。”

下雨,這兩個字像把刀似的懸在頭頂,就跟高考前幾個小時等待考試成績一樣。

時書走了沒幾步忽然想起來:“謝無熾,我有個東西忘了給你看,等我。”

時書一溜煙小跑回房內,片刻從籃子裡取出個空碗:“我按照林養春的指導,給大家開消暑藥的同時做了一碗綠豆冰沙,大發慈悲給你嚐嚐,味道怎麼樣。”

謝無熾停下腳步:“你還和他們有聯繫?”

“很奇怪?他經常給我寫信。”

謝無熾:“不奇怪。”

時書:“你怎麼說話咬牙切齒的?”

謝無熾轉過身,被熱風拂起了衣角:“去田裡看看,收割時間來不來得及。”

門口停放著一輛馬車,府衙內萬籟俱寂,眾人都休息了,謝無熾和時書走出門時,李福還撐著下巴在那打盹兒。

時書用荷葉包了綠豆冰沙,跟在背後笑嘻嘻問:“今天不捲了?還是忙碌了幾天有了結果?來,吃一塊,味道真的不錯。”

謝無熾:“不吃。算有了結果,拿那些把柄威脅富戶,把田都收割了。要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就抄了家,田土充公。”

時書:“爽,真爽!”

府衙門口拴著一匹馬,夜裡騎馬會擾民,謝無熾牽了馬繩準備走路,一低頭,時書捧著綠豆冰沙的手湊到跟前:“吃一口,謝無熾,有必要這麼高貴嗎?”

謝無熾:“不。”

時書再往他跟前湊,被謝無熾握住了手腕:“放你嘴裡,餵我。”

“……”

時書盯著他,飛速吃了好幾大口把荷葉一扔:“那算了,丟了都不給你吃。”

兩個人一前一後,朝著城門外走去。這幾天太忙,兩人其實很少說話和相處。時書也在府衙裡天天接待中暑暈厥的病人,據說是“謝無熾太過嚴苛”“不讓人休息”所致。

桂花飄香,時書折了一枝拋上拋下把玩,這座潛安府他和謝無熾來

() 了以後一直在辦公忙碌(),這還是第一次走上街頭。

夜裡無人→()→[()]『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天氣也變得陰涼,時書走路無聊便拿那支桂花往謝無熾的臉上搔弄,一會兒又揉揉脖頸上的棘突,顯得有多動症一樣。謝無熾讓他鬧著玩,沒什麼動作。

到城門口離稻田還有一會兒,謝無熾解下了馬的馬鞍:“去看看富戶家的田土,上來。”

時書:“這能坐下兩個人?小馬也太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