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星若辰 作品

第 57 章 晉江正版閱讀

時辰已到,東都城門口,押送犯人發配。

城門口晨光幽暗,百姓不知道新政的推行者被髮配。

但棚戶底下的茶攤旁坐滿了衣著富貴穿綢穿緞的人:“你來了?”“你也來了?”

“‘新政第一人’發配三千里的笑話,能不看嗎?”

人群喝著茶,神色悠閒。

木枷貼著“刑部、謝無熾”等幾個字,十分沉重,差役將木枷和鎖鏈戴到謝無熾身上,手中拿著棍棒:“謝大人,請吧。”

謝無熾鼻樑染了些霜雪,閉上眼,看不透他在想什麼,將木枷鎖上。這時,“旺旺旺!”幾聲,不遠處的少年帶著一條活蹦亂跳的狗快步跑來。

時書在晨風中揹著一個包袱,身影極清雋,跑過來,臉上染著笑意:“謝無熾,我來了我來了!來晚了嗎?是不是要走了?”

謝無熾一下頓住:“你,何苦呢?”

時書:“放心不下你唄,我聽說很多人都死在了刺配的路上或屬地,怕你死。”

時書轉開了目光:“再說東都對我沒什麼好留戀的,太冷漠,你不在東都我也不想待著。”

謝無熾唇瓣抿了抿。

時書說:“不要趕我回去,我把你那房子賣了,這下沒地方住了。有機會,以後我們再一起回來啊。”

安靜。

謝無熾道:“我希望,你能照顧我的自尊心。”

“…………這個。”

時書擦了下鼻尖,其實從看到謝無熾第一眼,便觸目驚心。階下囚,一身囚衣不說,腿上纏著鎖鏈,身上還帶著枷鎖,他的家世和性格,本來是驕傲到無法承受任何屈辱的人。

時書嘆了聲氣:“不說這些,我們兄弟倆——”

“時書。”

他念自己的名字,在唇齒間一碰,像燃燒的業火。

失敗是一件事,受辱是一件事。就像要求時書跑步輸了還要拿身份證實名承認不如XXX,換成他也破防。

“我知道我知道。”

時書心情很複雜。謝無熾這種人,當時在舒康府中了疫氣,割腕都能笑著割下去,對於疼痛有極高的忍耐度,對於失敗的接受能力也很強,哪怕做了許多事暫時得不到回報,也明白一切在為自己鋪墊造勢。追逐權力,但並不急功近利,而是一步一步穩紮穩打。

可這樣的人,唯獨自尊心受辱最難接受。

時書拍他肩膀:“我知道你受苦了。沒事的,別在意我,你把我當成一縷空氣吧。”一邊說,一邊扶著他的行枷,“這個有多重啊?戴著沉嗎?我幫你抬。”

差役說:“是較輕的行枷,十八斤重。”

時書:“十八斤?”

差役沒說話了,往後看。時書以為就這幾個人上路,沒成想,一列太監官兵遠遠跟隨其後,隨時向朝廷彙報。

時書留意到這群人:“哈哈哈,真好笑,這麼多人看你的笑話?那又怎麼樣,就算你流放也是

轟轟烈烈,比他們都強。”

謝無熾的褲腿捲到鎖鏈中,時書埋頭去理出來,拿出包袱裡的紗布,一圈一圈往他腳踝上裹:“生鐵磨破皮肉很難受,昨晚我找隔壁被髮配過那鄰居問過攻略了,先用布隔著。”

時書蹲著往他腳踝上纏了紗布,再把褲腿挽好,等抬頭時,謝無熾正看著他。

時書笑了:“我知道我很細心,不要說謝謝。”

謝無熾沉默。眼中似有話說,眸子轉動,轉開了視線。

從東都到太陰府,整整三千里。

秋風吹拂,天氣變涼至冷。四位差役起初鐵面無私,離開東都城後慢慢說些話,等中午吃飯的時辰,時書問:“是不是可以解開了?不然這怎麼吃飯?”

差役解開行枷:“吃吧。”

謝無熾手腕和腳踝用了鐵鏈鎖著,吃了兩口饅頭,道:“解手。”

“大人不要走太遠。”

謝無熾自去了酒肆的後院,片刻後回來,站在溪水旁彎下腰。

謝無熾的行動範圍極其有限,偶爾也能走開一些,時書正逗來福玩兒,見他站在河邊看水流,跑過去:“——謝。”

一句話沒說話就停下。謝無熾站著,面臨潺潺流逝的溪水,闔攏著眼皮。

他在極度的安靜中,聆聽著風的聲音。

這一路上,時書還沒和他說過幾句話,第一怕暴露太多信息,第二,謝無熾似乎心情很差。一個人心情差的時候,要求對方聊天是種殘忍。

樹欲靜而風不止,秋風颯颯,葉片撥弄。

謝無熾一言不發,閉著眼睛感受風從身邊拂過,流水的動靜,側臉的鼻樑骨極高,可見清傲。

時書把旁邊的野花都拔乾淨,心想:“謝無熾的心情應該很不好……不過他這種人,心情不好也不會說出來,甚至都很難掛在臉上。”

“換成別人,怎麼受得了三千萬兩換三千里的委屈,不得氣瘋了?但他連這都能忍耐……為什麼那天自己走,還發脾氣了。”

謝無熾,你這人生也挺大起大落的。

時書想著時,謝無熾睜開眼,手裡的小花也攢了一把,便遞過去:“送你了。”

說完,時書和謝無熾對上眼。

“……”

不知道為什麼,三個月不見,整得不太熟,陌生了。

時書收回:“呃,就知道你不要,我扔了。”說完,一把扔進了水裡,看他打個旋消失。

謝無熾似乎沒什麼話好說,回到人群中。中午休息結束,差役重新給他戴上行枷:“謝大人,請吧,今天的歇腳處還在幾十裡外的牛角驛,好長的路要走。”

時書不戴枷鎖,走久了腳底都發軟。更別說謝無熾的手腳還被鎖鏈和木枷桎梏,一邊走時書也擔心地看著他,問:“你腳上累不累?”

謝無熾:“一般。”

時書把他褲腳一拽,才發現即使隔著紗布,也磨破了皮,青腫發紅。不用說,這一路要受的苦可以預料。

忍不住嘆了聲氣:“服了。”

大起大落,浮浮沉沉,賺的錢也多。

謝無熾這種人也挺能折騰的。

秋天的天氣,和尋常時間不同了,滿山黃葉,來福在前面走,時書先還跟謝無熾亦步亦趨,後面便自己開始東跑西跑。

路上遇到幾棵野梨子樹,時書摘了滿滿一兜,給差役吃了,再洗了一個送到謝無熾的嘴邊:“來,咬一口,止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