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2頁)
玉卿說,在紅星農場別的皆忘記,唯一放不掉老做夢的,是在水田裡插秧,手掌泡的像死人手,一條腿上趴著三四條螞蟥,血吸的脹鼓鼓。揪也揪不出,甩也甩不脫,相當的難弄。
玉寶含淚不語,玉鳳說,阿姨爺叔叮囑我勿要同旁人講,當心紅眼病,這種燒高香的好機會,多少人擠破頭想去,都沒路子。還講就把一天考慮,有三家在考慮,先到先得。錯失這趟機會,只能去安徽湖南蘇北了。啥人經得起這樣講,姆媽和黃勝利皆同意了,我還能講啥?
玉寶說,又不是沒領教過阿姨爺叔的口才,死人也能講的活過來。我三天兩頭寄信,讓玉鳳再堅持堅持,我每月還寄錢來補貼,怎就容不下玉卿一張嘴。玉卿聽到此刻,壓抑許久的冤屈湧上來,淚灑當場。
玉鳳開始哭天哭地說,我就曉得玉寶回來要怪我,玉卿心底在恨我,我也有諸多難處,我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講不出,啥人能體諒我。
小桃從閣樓探過頭來,擔心地叫了一聲,姆媽。
玉卿站起身,溼著眼眶說,天晚了,我該回去了。玉寶也站起身說,我送玉卿。玉鳳趴在桌上,整張臉埋進手肘裡,肩膀一抽一抽。
她們都想迫切離開,但樓梯間陡峭漆黑,玉卿摸半天繩子才拉亮樓道燈,摸了一手灰。燈光也灰濛,只得一步步慢下來,拐角處互相攙扶一下,想起當年倆人在樓道里蹦蹦跳跳,身輕如燕,感嘆世事無常,不由鼻頭髮酸。
李家阿奶在灶披間喂貓吃魚骨頭,聽到響動望過來,笑眯眯說,姐倆感情霞氣好。
玉寶玉卿笑笑不響。
出了灶披間,夜風穿堂過弄,溼意絲絲撲面,倒讓人精神一振。玉寶說,我上去拿洋傘。玉卿說,這點小雨,勿用麻煩,出了弄堂口就是公交車站。玉寶便沒回去,走兩步說,今天妹夫沒來?玉卿說,嗯,張國強怕陌生。玉寶說,原來妹夫叫張國強,我們算陌生麼?玉卿不語。玉寶嘆口氣說,我一直希望玉卿比我和玉鳳過得幸福。玉卿反問,啥叫幸福?玉寶被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