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298 山崩地裂
祝臣舟沒有打斷她急於質問,而是非常耐心走到床尾的沙發上坐下,他將茶壺內早已冷卻的花茶倒入杯中,喝了一口,便開始閉目養神。
乳母嚎哭了許久,直到嗓子沙啞乾裂,我將我使用的杯子倒滿茶水遞到她面前,她目光呆滯看了看,沒有接,我掰住她下頷為她灌進去一些,茶水順著她唇角溢出,溼了地毯。
乳母抓住我袖口,她指甲是禿的,可不知道哪裡來這麼大力氣,竟然將那一截蕾.絲扯破,她對我滿是哀求說,“夫人,不要傷害我的兒子,他命很苦,他從沒有享受過什麼,從生下來就飽受病痛折磨,你無法想象他那麼小一團,不停哭泣看在我眼裡的感受,那是心如刀絞,我不是惡毒的女人,如果不是我實在籌不到錢,我不會做這樣喪盡天良的事,夫人,我可以對天發誓,如果我想要害死小少爺,他早就死了,一個未出襁褓的嬰兒,他扛得住幾次?您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是我沒有遵守對僱主的諾言,他讓我一天至少喂三次塗抹了砒霜的奶,可我不忍心,我只喂一次,而且比規定劑量小許多,我也為人母,我理解那份苦楚。”
我抬頭去看祝臣舟,他沒有任何反應,仍舊端坐在那裡,我蹲下盯著乳母那隻已經幾乎殘廢的手,“十指連心,臣舟下手是很重,但他也是要你明白,十根手指是人身上最脆弱的部位,碰觸一下都疼得撕心裂肺,何況還是這樣用力踩,那麼孩子是母親身上剝離的肉,這種痛比十指連心更難以承受,你為了醫治自己的孩子,就拿不義之財殺掉別人的孩子,這份母愛,你的兒子能夠承受嗎?如果蒼天有眼,即使他能夠活下去,也未必可以喘勻那口氣。”
乳母趴在我腳面痛哭失聲,我盯著她不斷顫動起伏的後腦勺,不知道還可以說什麼,她哭到最後已經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她無比艱難仰面看我,“夫人,但我真的走投無路了,他小命都難保,我只想死馬當活馬醫奮力一搏,我根本沒有多餘精力去思考,這樣是否會讓他更加遭難,我只想渡過眼前的難關,如果能保住性命,報應不報應的也都是後話了。他還那麼小,那麼無辜,什麼都不懂,所有的罪孽都讓我一個人承擔。”
我理解那種在災難和現實面前別無他法殊死奮鬥的感受,最深的痛苦莫過於你真的無能為力,可又必須面對,如果逃避便讓你失去最重要的東西,就像逼迫一條柔軟的毛毛蟲,在眨眼間長出尖銳的鎧甲刺傷要吞吃掉自己的麻雀,那是怎樣的絕望無助崩潰,人類的語言都太過蒼白。
我問乳母為什麼不張口找祝臣舟救濟,這幾十萬對於他而言幾毛錢都算不上,為何捨近求遠,相信一個素昧平生的人。
乳母跪在我面前嚎啕大哭,她聲音哽咽沙啞斷斷續續,我必須努力去辨認才能聽清她說什麼。
“我不敢開口啊,先生已經讓龐秘書預支我兩個月薪資外還多付我五萬元,他並不清楚我需要一筆龐大的救命錢,他只知道我經濟壓力大,對於普通百姓,幾萬元是鉅款,只花費在吃喝方面可以生活兩年,但對我不行,我張不開口再奢求,我只是一個乳母,連工作都還沒有做,就拿了僱主這麼多額外的錢,我雖然貧窮,可我從來不志短,如果不是我兒子危在旦夕,我寧可死也不會傷害小少爺一絲一毫。”
乳母對我指天發誓,她的認真使我啞口無言,再聰慧的女人在這樣大事上也極難有主見分辨什麼,就算她心中有一個答案,可她還是會猶豫,她會習慣去聽從男人,除非她根本沒有男人。
陳靖深剛剛去世那一段時間,所有東西都要我自己去扛,我無法乞求誰放過我幫助我,我只能豎起滿身的刺作為保護我的鎧甲,勇往直前硬著頭皮衝,還要裝出臨危不懼胸有成竹的樣子,也只有在那樣不可推卸的責任又實在想逃避的關頭,我才看透自己所有冷靜和聰慧都是浮誇的,我根本沒有這份力量與那些敵人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