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晉江獨家
徐白輸在了第五十四招。
彼時他的玄天被仲簡的列缺挑飛了出去,直直地插進了他腳邊的土地裡,直白地揭示了徐白的失敗。
說到底,徐白的天賦再高,也終究只是一個元嬰期的後生,或許打打那些金玉其外的修士尚有勝算,但如今站在他面前的人可是仲簡。
真正的當世劍聖。
玄天脫手之後,徐白不住地喘著粗氣,汗滴順著他的額角落進了泥土裡,但他卻毫不在意,甚至擦都沒有擦一下汗,而是不服輸地再次握住了玄天的劍柄,直視仲簡道:“再來。”
“再這句話。”
劍聖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剛剛兩人僅僅只過了五十四招,身後的不歸涯就已經在打鬥中被削掉了半個山頭。
再這麼打下去,不歸涯早晚會被夷為平地。
劍聖痛心疾首地說道:“上清宗一共就這麼點產業,你是想一次性全都敗完嗎?”
徐白沒有回答,他只是神色漠然地看著仲簡,然後將他之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再來。”
如同一頭沉默的倔驢。
見到徐白這種架勢,仲簡便知道自己勸不動他。
仲簡到底還是心疼他這個唯一的徒弟的。
“好了好了,算我怕了你了。”
說完這話之後,仲簡便在自己的芥子囊中搜尋了半天,終於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只見仲簡掏出了一件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東西,然後凌空扔給了徐白,道:“穿上。”
徐白聞言將那包裹打開,發現裡面竟是一件墨色的披風。那披風也不知是什麼材質的,輕薄透氣,入手滑膩無比,應當不是凡品。
徐白望了一眼那件披風,向仲簡詢問道:“這是什麼?”
其他人的徒弟,收到體會寶物背後所包含的關懷之心了。
如今,仲簡聽著徐白那冷硬的語氣,心裡直呼作孽:“這收的哪是徒弟啊,這收的分明是祖宗。”
但仲簡嘴上還是兢兢業業地向徐白解釋道:“這是可以隱匿身形的法寶,你一會兒穿上了,跟著我,我帶你進惡獄。”
徐白聞言,皺了皺眉,道:“惡獄?”
仲簡聞言,惱怒道:“你不是要見姓薛的那小子嗎?他肯定已經被投入惡獄了,我帶你見他一面。但你必須答應我,萬事不可衝動,做任何決定之前需得與我商量商量。”
徐白聽了這話,沒有做聲,只是用力攥緊了手裡的披風,將原本整潔的面料捏出了一片褶皺。
只是見一面,並起不了什麼作用。
但先了解了解眼下的狀況也是好的。
仲簡見徐白沒有出聲反駁,便知道他這是答應了。
這披風名叫誆天袍,徐白披上之後,果然如仲簡所說,周圍的人都看不見他了。準確來說,誆天袍並不是真的能讓人隱身,只是在穿的人戴上誆天袍的兜帽之後,可以模糊周圍人的認知。在周圍人眼中,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走了過去,至於那個人是誰,周圍的人會本能地忽略。
從而達到隱匿身形的目的。
徐白便這麼穿著誆天袍一路跟著仲簡,大搖大擺地進入了惡獄。
惡獄,說白了就是專門關押犯人的地方,裡面多的是犯錯的弟子,或者從外面抓回來的惡徒。這裡面終日不見日光,只有一條石階無限向下延伸,石階兩側便是關押犯人的牢房,惶惶不安的犯人無事便會發出哀嚎,說是阿鼻地獄亦不為過。
仲簡與惡獄的看守算是舊相識。他年輕時常常因為莽撞被他師父丟進惡獄裡受罰,那時候老看守便已經在了。那老看守終日渾渾噩噩,不是喝酒就是烤火,很是不稱職,但聽說是哪個有頭有臉的長老的親戚,所以穩穩拿了這麼些年的鐵飯碗。
仲簡記得,自己當時在惡獄裡,這個看守尚是壯年,火氣極大,故而他沒少跟這個看守吵架。卻不想一眨眼的功夫,再進惡獄,這看守卻是一副垂垂老矣的樣子。
然而如今為了讓徐白見上薛野一面,仲簡也不得不厚著臉皮與老看守攀起了交情,他道:“老潘,還記得我嗎?”
老看守年紀大了,看見仲簡,很是驚訝道:“這不是仲小子嗎?怎麼?又犯錯了?”
仲簡心知這老頭還和當年一樣,話裡話外專哪壺不開提哪壺,故意給自己找不痛快。
但這麼些年過去了,仲簡早已不是當年的毛頭小子了,怎麼可能這麼容易被他激到。
“不是,我師父都羽化了多少年了。”仲簡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我帶我徒弟來找個人。”
“你要找誰?”
仲簡剛要開口回答,就聽見徐白低沉的嗓音從自己身後傳來:“一個叫薛野的人。”
老看守拈了拈鬍鬚,說道:“哦,是有這麼個人,剛進來的,在第四層。”
話音剛落,便看見徐白長腿一邁,向著第四層走去。
仲簡也想跟著一起去,卻被老看守攔了下來:“你小子都多少年沒來了,快,陪我喝點酒,我藏了兩罈子好酒,今天便宜你了。”
仲簡道:“誰要跟你喝酒,我要看著我徒弟。”
然而剛說完這話,就見老看守已經從桌子底下掏出了兩個小小的酒罈,仲簡的鼻子動了動,他斜睨了老看守一眼,問道:“真是好酒?”
最終,隨著酒罈的蓋布一揭,仲簡到底沒能跟上徐白的步伐。
而徐白抵達第四層的時候,看見薛野正獨自背對著他蹲在牢房的一角。
薛野的背影清癯,突出背骨看上去如同振翅欲飛的蝴蝶,搭配著他弟子服下襬上早已的血跡,怎麼看怎麼像一隻瀕臨死亡的白鶴。
薛野對徐白的到來無知無覺,只一門心思地蜷縮在角落,他手上忙碌,一刻不停,也不知道在鼓搗著些什麼。
徐白就這麼靜靜地望了薛野背影出神了片刻,也不知道心裡在想些什麼。
半晌,徐白將頭上的兜帽摘了下來,出聲喊他:“薛野。”
受到這聲呼喊的驚動,薛野驚訝地轉過了頭。他一雙點漆似的眼睛驚慌地望向了徐白,而後慢慢尷尬又僵硬地轉過了身子。
為了防止徐白的窺探,薛野用自己的身體遮擋住了他身後的牆角,然後侷促地不斷扯過一旁地上落滿了灰塵的稻草,將這些稻草一個勁地往自己的身後堆積。
等他終於堆得差不多了,薛野才終於鎮定了下來。他鬆了一口氣,然後戒備地看著徐白,問道:“你怎麼來了?是來看我的笑話的嗎?”
徐白早就發覺了,薛野總是如此,無論自己做什麼,薛野都覺得他不安好心。
徐白沒有回答薛野的問題,而是反客為主地向薛野詢問道:“你在幹什麼?”
“我……”薛野聽了這話,原本還怒氣衝衝的神情立馬收斂了不少。他看著地面,目光遊移地說道,“我肚子餓了,剛剛看見這裡面有老鼠……”
薛野的聲音越到最後,他抬起雙手捂住了自己臉,緊接著,細微的嗚咽聲從他的指縫中漏了出來。
這時,徐白才明白,薛野剛剛那一陣忙碌的動作是竟然為了保護薛野那僅剩的自尊。
那一瞬間,徐白突然覺得那遊絲一般的嗚咽聲彷彿有了實質,如同一根細線一樣橫亙在兩人中間,一端連著薛野,而另一端彷彿連通著自己的心臟。
“徐白。”薛野的嗚咽聲停下了,他說,“你能去給我找點吃的嗎?”
徐白答應地沒有遲疑:“好。”
說著,徐白便要往外走,沒想到還沒邁開步子,便被薛野急切的挽留聲制止了。
薛野說:“等等。”
徐白果然停下了腳步,他回頭望向牢房裡的人。但惡獄裡的光線昏暗,因此徐白並無法完全看清薛野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