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望敬亭 作品

第499章 公平、公正、公開(第2頁)

林朝陽私心猜想,答應下來後,陳健功高興道:“那行,回頭我告訴她,你們再約個時間。”

查劍英的採訪來的很快,在陳健功說完這事得第四日,她便和林朝陽見面了。

見面地點沒有放在家裡,而是約在了燕大。

林朝陽走進裝飾佈置略顯簡陋的咖啡館,滿眼都是新奇,查劍英問他:“你沒來過這裡嗎?”

“沒有。”林朝陽搖頭。

這家咖啡館開在燕大32號樓南側學生會文化部小院裡,早在四年前就開業了,不過那個時候林朝陽已經很少出現在燕大了。

他平時也沒喝咖啡的習慣,除非與人約會談事,才有可能出現在這種地點。

“我也是前段時間回學校來玩,才發現這裡。”

兩人落座後,閒談幾句,話題都在咖啡館上。

咖啡館裡的員工都是燕大的學生,來這裡勤工儉學,這裡的客人以燕大師生為主,但也有外校的。

今天店裡就有幾個穿著奇裝異服的年輕人,按照穿衣風格,林朝陽判斷幾人應該是美院的學生。

咖啡館牆上掛著幾幅抽象的現代派畫作,吸引到這些人在這裡聚集並不奇怪。

林朝陽和查劍英閒聊了短短幾分鐘,已經有人注意到了他。

儘管這幾年林朝陽已經少有出現在燕大,但他那張臉已經成為了燕大校園裡的傳說。

每當有新生入校時都會被重提一遍,順便去瞻仰一下他工作過的圖書館。

“一晃我這屆學生都畢業快六年了,我記得那個時候,大飯廳還是食堂呢,現在改成禮堂了,還有那麼多的老建築,都不見了。”

採訪是門學問,話題往往都是雙方共同熟悉的話題開始的。

查劍英和林朝陽都在燕大待過,這是天然的話題。

她的語氣裡帶著幾分唏噓,有些對往昔的追憶,林朝陽卻說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燕大建設的越來越好,本質上是件好事。”

查劍英手中的筆仍在積蓄著力量,她問:“你不懷念那些輝煌燦爛的時光嗎?”

“人都會懷念過去,但個人的懷念並不能改變什麼。”

“也對,過去的終究已經過去了。不過我覺得,總有些東西是不變的,比如這裡的人文精神。”

林朝陽掃了一眼四周,“可能在你看來是這樣,但在我看來並非如此。”

查劍英露出疑問之色,“你覺得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也沒什麼,只是個人感慨而已。”

見林朝陽不想多談,查劍英只好換了個話題,“我記得我們那時候,燕大出名的作家都在中文系。現在的燕大,好像不怎麼出作家了。”

“情況不一樣了。那個時候的人才是積累了十幾年的,而且年紀、知識、閱歷都積累夠了,再加上社會確實有需要,自然更容易出頭。”

查劍英點點頭,問:“那時候確實機會多,各家雜誌都缺稿件、缺作者,編輯們也有耐心去指導那些新人作者。你應該算是人道洪流以後第一批寫出頭的作家了,投稿遇過什麼挫折沒有?”

“沒有。挺順利的,就是等了兩個月,跟很多人相比已經很幸運了。”

採訪進入了正題,兩人一問一答,氣氛融洽。

在聊到海外獲獎時,查劍英問:“你覺得自己以後還會在海外得獎嗎?或者我換個問法,你覺得其他的中國作家有可能在海外得獎嗎?”

“中國作家會不會繼續在海外得獎,這是當然的,但終究是小概率的事件。

文學沒有國界,但語言和文字是一道鴻溝。

如今各國絕大多數的文學獎項都只針對本國作品,外國文學作品獲獎絕非易事。

有些文學獎項的獎勵範圍可能要寬廣一點,但對於非本國語言的作品而言,首先仍要翻越一道思想的藩籬。

就我個人而言,勒諾多文學獎的獲獎屬於一種幸運吧。

畢竟這是獎項歷史上首次破例為外國作家頒獎,如果當時有一兩個評委反對,可能這件事都不會發生。”

林朝陽的回答並不樂觀,查劍英追問道:“你說自己獲得勒諾多文學獎是幸運,可我聽說《楚門的世界》沒獲獎之前在法國就賣的很不錯,在美國的銷量也不錯。對了……”

她說著話,突然想起了什麼,從包裡掏出一份雜誌來。

遞給林朝陽,“這一期的《巴黎評論》,我讓同事專門給我寄過來的。”

在林朝陽翻看著雜誌的時候,查劍英介紹道:“這期的訪談在美國的知識分子階層反響相當不錯,等於你在美國也有了些名氣,這在中國作家當中是很稀罕的。”

林朝陽並沒有如查劍英預料中表現的那樣驚喜,他只是臉上掛著微笑,說了一句“謝謝”。

查劍英不死心的問,“你覺得作品走出國門,對於你來說意味著什麼?”

沉吟片刻,林朝陽回了兩個字,“版稅。”

查劍英的臉上寫滿了意外,她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回答,忍不住問:

“國際性的聲譽對你來說不重要?”

“並不是聲譽不重要,只是版稅可能更實際一點。

你應該明白,在這個年代,不可能再誕生像雨果、托爾斯泰那樣的世界性文豪了。

哪怕是你所謂的‘國際性的聲譽’,想要尋求也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

查劍英聽著這話面露不解,“為什麼?”

呷了一口咖啡,林朝陽慢條斯理的反問了一句:“你讀過馬來西亞的文學作品嗎?”

查劍英不解其意,搖了搖頭。

“南非的文學作品呢?”

查劍英再次搖了搖頭,但她已經有所覺悟。

“其實本質上來說,之前一百年所謂的文學無國界,很大程度上還是一次由侵略和戰爭帶來的強勢的文化入侵。”

林朝陽突然的文化暴論,直接將查劍英衝擊的愣在那裡,她從來沒有以這樣的角度思考過問題,以至於腦子緩了好長一段時間才轉過來。

“那如果我以拉美文學舉例呢?拉美地區沒有入侵過其他國家吧?”查劍英試圖找一個例子來反駁林朝陽的觀點。

“你第一次聽到‘拉美文學爆炸’或者‘魔幻現實主義’是什麼時候的事?”

查劍英面露回憶之色,“大概是82年,馬爾克斯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

“所以,拉美文學在世界上的廣泛傳播,本質上依舊是在西方媒體話語權下的一場文化輸出。

如果沒有諾貝爾文學獎的認可,沒有各國推崇西方文化價值觀的媒體和精英人群的擁躉,也就不存在拉美文學近些年來的廣泛傳播。”

林朝陽的話讓查劍英露出沉思之色,她一個留美人士,本能的不願意相信林朝陽這套說詞,但仔細想來林朝陽的說法好像也有一點道理。

“但不管是交流也好,輸出也罷,總體而言是有好處的。”

“當然。”林朝陽面色輕鬆,“只要不是單方面的輸出,就是有益的。”

查劍英聽出了他話中的未盡之意,問:“可你也不能否認,不管是法國文學、英國文學還是蘇聯文學都有其獨特之處,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