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測量者:無罪辯護 OR5-EP2:坦途(8)(第2頁)
當然,萬一是生活範圍離緬甸較近的泰族人出現在名單中,麥克尼爾也不會感到驚奇。可惜,博尚提供的證據說明其中居然有白人。白人想要在東盟成為受人尊敬的社會名流,幾乎是不可能的。東盟過去幾十年間的混戰和包括興亞會等組織提倡的亞洲人優先原則已經讓非亞洲人在東盟幾近淪為二等公民。
“如果合眾國或者俄國還在,我也許會認為這是其他國家派來的間諜和代表。”麥克尼爾同樣陷入了震驚之中,“但是現在昔日維持著舊秩序的大國都已經消失了,這些白人又在代表誰呢?”
也許他們只是和麥克尼爾一樣,因為足夠幸運而獲得了東盟的大人物們的青睞。
暫且不提販毒活動背後的那些糾葛,等到麥克尼爾和伯頓養好了傷之後,他們便決定繼續按照桑松的命令去追查附近東盟軍的可疑活動。本地的軍閥為了爭取更多的資金援助而虛報部隊規模實屬常態,許多東盟軍指揮官名義上派遣部隊參戰,實則把人員調往後方做他們自己的生意。
麥克尼爾不打算放過得罪了他的東盟軍軍官們,他決定在送上主菜之前先想辦法從其他角度找他們的麻煩。
“麥克尼爾先生,不能再靠近了。”阿南達提醒麥克尼爾注意安全,“他們的警惕性提高了。”
“沒關係,我們就留在這裡。”麥克尼爾把車子停在路邊,和同伴們鑽進了樹叢,“對了,阿南達,你之前一直生活在戰區……殺過人嗎?”
阿南達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到底是殺過人還是沒殺過啊?”伯頓也迷惑了。
“為了保命,殺過幾個人。”阿南達誠實地回答道,麥克尼爾能夠注意到對方的雙手都在顫抖。
“按理說,你比我們還年長一些,經歷過的戰爭也更多,看到戰鬥場面的時候不應該這麼害怕……”沒等疑似因遭到麥克尼爾唐突懷疑而驚慌的阿南達辯解,年輕的憲兵話鋒一轉,又誇獎起了在危機四伏的叢林中仍然堅守職責的翻譯,“但是,你之前獨自一人完成了我委託給你的工作,實在是出乎我的意料。就憑這一點,我非常佩服你……明明看到戰爭就會嚇得發抖,卻可以出色地單獨穿過封鎖線、履行自己的義務。”
比麥克尼爾現在的這具軀體的年齡大了幾歲的泰族人青年侷促不安地用同樣沾滿了泥土的雙手搓著褲子,看起來十分緊張。
“你們在做好事,跟這些比起來,我自己的恐懼是可以克服的。”
麥克尼爾遠遠地看到又一隊全副武裝的東盟軍士兵鬼鬼祟祟地從下方的林間小路中穿過,他只是讓伯頓負責記錄和觀察,而他本人決定先在這處較為隱蔽的斜坡上休息一會,“做好事的可不一定是好人哪,阿南達。”他嘆了一口氣,“你也恨這些毒販子,對嗎?這是我能構思出來的唯一理由。”
“我的父親染上了毒癮……然後整個家就垮掉了。”阿南達低聲說道。
氣氛頓時變得沉默了,麥克尼爾尷尬地四處轉頭,裝作是觀察周邊的地形和可能存在的伏兵。他也許要改正自己的想法,那些真正被毒販子們害得家破人亡的受害者比他更有資格去實施懲罰。沒有人可以強迫他們去寬恕,即便這些受害者想要把同等的痛苦還給加害者,也是天經地義的。
以眼還眼固然會讓所有人變成瞎子,可若是不採取報復,那麼世上便總要多了不少平白無故地失明的可憐人。
“他們都應該死。”麥克尼爾咳嗽了兩下,“我……很能理解你的想法。可惜的是,這些應當受到懲處的罪犯中,不僅有被利益蠱惑的敗類,更有一些真正的可憐人……唉,真正能夠讓最普通的公民們自發地敵視毒販子而非因種種生存上的理由去被迫協同犯罪的,不是更嚴厲的鎮壓措施,而是要讓他們能每天都吃得起羊脂布丁、蔓越莓派、蛤蜊蛋糕、奶酪牛排——”
“……麥克尼爾,我得提醒你一下,他們不吃這些。”伯頓捏著麥克尼爾的肩膀,他在這裡就停下了動作,上一次他故意把泥土弄進麥克尼爾的衣領時被麥克尼爾好好地報復了一下。
“……那就,雞肉炒飯(khaophatkai)。”邁克爾·麥克尼爾鄭重地對阿南達講解著他兼職廚師而掌握的烹飪知識和技巧,“真的,公民們如果都能過上更好的生活,犯罪甚至是叛亂活動都會得到一定程度的遏制……反過來,只去使用暴力手段進行對抗,不去改善公民的生活,殺再多的罪犯和叛軍也不能根除禍患。”
關於美食的討論很快驅散了不安和惆悵。麥克尼爾興致勃勃地說,他們在新加坡和馬尼拉經營著餐廳,不久後也許可以在東盟境內的其他大城市拓展業務。伯頓補充道,如果條件允許,去曼谷開設一家餐廳也是可行的,那有助於他們把生意深入中南半島地區。
事實證明桑松早就掌握的情報一向是準確的:第14步兵團甚至是第190步兵師不僅涉嫌參與販毒,同樣還涉嫌倒賣重要的軍事物資。就算不用腦袋去思考,麥克尼爾都能猜得出來那是他們為幹髒活的毒販子們提供的必要保障。身處戰爭中,誰有武力誰就是權威,毒販子縱使再兇悍和富有,一發子彈照著頭顱穿過,照樣是死屍一具。
夜幕降臨,麥克尼爾和同伴們離開山坡,前往下方的道路旁,藉著簡易路燈的光芒,開始吃他們的晚飯。晚飯很是單調,伯頓對於麥克尼爾兼職當了廚師卻還能吃得下壓縮餅乾這件事感到非常奇怪。
“做記錄,我們今天的活動內容……”
“好的。”伯頓剛拿出他的平板電腦,就立即愣住了,“……麥克尼爾?你看一下,這裡為什麼有信號了?”
麥克尼爾嘴裡的壓縮餅乾渣噗地一下噴了出去,差一點甩到阿南達的臉上。他奪過伯頓手裡的平板電腦,反覆看了幾次,告訴同伴們儘快結束用餐、尋找安全地區進行躲避。
“信號屏蔽和網絡服務中止竟然被解除了?”阿南達也大吃一驚。
“無論這是意外還是來自新加坡的新命令,叛軍肯定會趁機大舉進攻。”麥克尼爾可不想在可預見的混戰中成為消耗品,“還好我提前做了準備,大家跟我走。”
2114年8月12日夜間的這起意外由何引發,想必會成為東盟軍事後爭論的焦點之一。然而,歷經東盟軍和日軍無數次圍攻仍然頑強地生存了下來的自由南洋聯軍(在聯軍成立前,中南半島許多民間武裝組織經受了這樣的考驗)卻不會放過機會。發覺東盟軍的信息封鎖突然中斷後,自由南洋聯軍朝著疏於防範的東盟軍發起了猛攻,處於戰線突出部並相對孤立的東盟軍作戰部隊首當其衝成為了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