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測量者:無罪辯護 OR5-EP5:共榮(9)(第2頁)
“您剛才說錯了,麥克尼爾先生。”阿南達喝完了杯子裡的葡萄酒,“我跟您所說的青衫軍毫無關係,您也不能因為他們和馬卡洛夫先生之間是盟友而把我看作他們的同謀。”
“行,這種話你可以等著上法庭的時候說,我想東盟的法官們會很願意分析兩個同時和某個犯罪集團存在關聯的獨立犯罪集團或個人之間是否算得上同夥。”麥克尼爾點了點頭,並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過分地糾結,“那我暫且相信你的說法:鍾復明集團不是你的同夥,只有馬卡洛夫是。馬卡洛夫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能這麼忠誠地為他賣命?”
泰族青年低下了頭,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像這種喝葡萄酒的方法若是被伯頓或博尚看在眼裡,他們兩個一定會達成共識並直呼暴殄天物,可惜這個房間裡沒有專業的品鑑大師,只有不懂附庸風雅的殺人機器和間諜。
“我想用一個例子做解釋。”阿南達的聲音一瞬間變得沙啞了許多。
“我有耐心,請講吧。”
“我19歲那年,在柬埔寨或者說高棉,做一份危險的工作。”聽著阿南達的講述,麥克尼爾的思緒也回到了東盟戰亂時代最黑暗的歲月,他曾經從吳蘇拉口中聽到過類似的描述,那是真正意義上生靈塗炭的絕望時代,“當時跟我一起工作的還有很多同齡人,我們的任務是幫著當地的一個軍閥走私物資。不過,收益到不了我們的手裡,而是落入管理我們這群人的黑幫頭目的口袋裡,他給我們多少錢則全看他自己的心情。有的時候,為了能吃飽下一頓飯,我們就得在他面前學狗叫、把自己當小丑一樣表演節目讓他高興。”
麥克尼爾沒有說話,他主動給阿南達倒上了下一杯酒。
“有一天,敵對軍閥手下的一個上尉找到了我們,他請我吃了我有生以來的第一頓飽飯。一個星期之後,我拎著我原先效忠的那個軍閥的腦袋投奔了他的敵人。”阿南達沒忘記向麥克尼爾道謝,儘管他自己早已身陷囹圄,“……我知道您說不定會覺得這些故事很好笑而且很荒謬,會覺得為什麼世上有人竟然能為了多吃一口飯就放棄尊嚴、為了吃一頓飽飯就寧可冒著生命危險去殺人。那就是我自小到大見到的事實,在這鬼地方,只要你能讓一個吃不飽飯的人吃飽一次並且向他承諾以後都能吃飽,那人的身心就全都被你俘獲了。”
“所以,馬卡洛夫儘管現在不可能向你支付實際的利益,但他過去某個時刻對你的恩情在你看來足以讓你用一生去報答。”麥克尼爾扶額嘆息,他從聽阿南達講故事的時候就猜出了答案,並且為到現在為止都沒有做出哪怕一次狡辯的泰族青年的人生而惋惜,這正是被東盟過去的戰亂時代所徹底扭曲的靈魂,“不管怎麼說,我雖然沒什麼學術造詣,腦筋還算靈活。你的想法,我大概明白了。他在危難中救過你一命,是不是?”
這並不是麥克尼爾難以理解的情感,準確地說,他見過太多救命之恩最終異化為兩敗俱傷局面的負面案例了。要麼是恩人依靠這份恩情試圖過度地從另一方索取,要麼則是被搭救著害怕目前不求回報的恩人將來以此為由尋求更大的利益而心生惡念。不可否認,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沒有那個關鍵時刻的英勇舉動,被搭救者以後的人生將徹底報銷,再無談論更多可能性的機會。但是,想強求所有人都客觀地看待這種特殊關係,難於登天。
別的不說,阿南達已經多次救過麥克尼爾,如果阿南達以此為由要求麥克尼爾網開一面,即便麥克尼爾本著他對職責的忠誠而斷然拒絕,他的良心也會隱隱作痛。具備工具性之前,同他打交道的人們首先是具體的人,而非可以用一大串標籤定義的抽象概念。
“……那不是簡單的救命之恩,麥克尼爾先生。”阿南達的眼神飄忽不定,“穿著青色制服的人衝進我們的定居點,肆無忌憚地殺死了所有人。如果沒有馬卡洛夫先生,我早就死了,甚至說不定死了也要被那些掛起來當做他們殲滅劣等人的戰果來炫耀。況且,馬卡洛夫先生當時闡述的東西很吸引我……那時候他說,東盟如此混亂不堪正是因為將asean轉化為seaun的那些短視的政客強行將十幾個國家和幾百個不同民族合併到一起的惡果。是的,對那時候的我來說,我需要的不是一個強大的東盟,而是讓我能安寧地居住的土地。”
“即便這麼做的結果是把東盟徹底敲碎?”麥克尼爾啼笑皆非,“但你得清楚,像東盟這種龐然大物的徹底崩潰,在歷史上就幾乎沒有以和平收場的先例。你可能以為那只是不同族群各自迴歸原位的,而它最終必然帶來以爭奪更多資源為核心的新的衝突。”他驅逐了腦海中那些荒謬而經不起推敲的念頭,努力保持清醒,“馬卡洛夫從青衣人手下救了你,可是他後來又和這些人合作了,你就不覺得他背叛了你的信任嗎?”
“麥克尼爾先生,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永遠沒有能力報復回去,所以只要不是讓我直接為他們效力就行。”阿南達的辯解充滿了無能為力的無奈,“……只有跟您一起對付他們的時候,我可以不必顧忌自己的立場。”
麥克尼爾點了點頭,他現在大概明白馬卡洛夫派阿南達而不是其他人接近他的原因了。只有一個從骨子裡痛恨鍾復明和的人才不會那麼輕易的暴露,加之馬卡洛夫所統率的本質上又是個不依附於東盟任何特定族群的俄國難民組織,即便馬卡洛夫已經暴露,聽從他吩咐的間諜仍然是安全的。發自靈魂深處的憎惡是無法偽裝的,而任何潛意識上的袒護和支持都會在致命的細節中變得刺眼。
“因此,馬卡洛夫救了你,然後要求你潛伏進入東盟國家憲兵隊以獲取內部情報、支持他的反東盟活動。”事情的主幹變得清晰,不過麥克尼爾心裡還有別的疑問,“那麼,為什麼是我?像你這麼成功的間諜,卻被派到像我這樣不起眼的小人物身邊,簡直是浪費資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