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河川 作品

東京食屍鬼:血之宴 OR7-EP4:布拉吉尼(17)(第2頁)

    外面傳來了嘰嘰喳喳的鳥鳴,不久後又歸於寂靜。邁克爾·麥克尼爾擦了擦額頭的汗水,他自感無法看穿德拉貢內斯庫雙眼中沉重的黑暗。人皆有訴求,食屍鬼也不例外,可他至今也不知道德拉貢內斯庫的訴求會是什麼。採用強硬的手段反抗也好,使用溫和的策略妥協也罷,食屍鬼始終將生存當做第一要務,他們無法在基本生命安全得不到保障時談些風花雪月的理想。

    “您的想法很有道理,但前提是管理食屍鬼的成本下降到和管理人類一樣。所以,這必須以食屍鬼集體解除武裝或稱之為住院接受治療作為前提。”麥克尼爾猜測著對方的用意,“您和我都仇視那些以食屍鬼的身份攫取人類社會權力的蛀蟲,他們應該如黑夜被光明驅散一般消逝在新時代的變革到來之前、隨風而逝。”說到這裡,戴著墨鏡的食屍鬼搜查官自行沖泡了一杯咖啡,並順便給不願意離開座位的德拉貢內斯庫準備了一份,“那些【人】,既不利於普通食屍鬼的生存,也妨礙了人類消除食屍鬼的威脅。”

    “亞當姆斯先生,您把情況設想得過於理想化了。”德拉貢內斯庫皺起了眉頭,他說話時有著很嚴重的口音,只不過平時沒有暴露出來罷了,“把自行前去就醫當成是給食屍鬼和食屍鬼病患者以正常生存權利的前提,而且也不能排除他們康復後受到歧視的可能性……即便如此,對於那些沒有辦法擔負起天價醫療費的人或者食屍鬼來說,他們是斷然不會選擇你們自作聰明地給出的光明大道的。”

    “我承認,但我不會異想天開地要相關官方機構對這些項目進行財政支持。”麥克尼爾嚴肅地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財政補貼會適得其反,讓政客和普通公民都瘋狂地圍攻浪費資金的蛀蟲。你們是少數,我們是多數,少數人服從多數人的安排是必要的。話說回來,你的同胞所採用的抵制手段不僅僅是拒絕就醫,他們已經在特蘭西瓦尼亞地區用實際行動表明了自己的無藥可救。如果您在其中扮演了什麼不光彩的角色,我奉勸您在事態變得無法控制之前讓他們放棄徒勞無功的抵抗。”

    德拉貢內斯庫愣了半晌,突然擠出了無比誇張的笑容。他張大嘴笑著,麥克尼爾卻聽不到任何笑聲。這無聲的狂笑落在戴著墨鏡的食屍鬼搜查官的眼中,成為了莫名冒犯的戲弄。

    打扮得一點都不體面的老紳士的行為藝術持續了半分鐘左右才消失,那時麥克尼爾的臉上已經陰雲密佈。誰也不想在這裡動手,前提是對方保持克制並且給出足夠的誠意和尊重。動身趕來這裡之前,麥克尼爾做好了開戰的準備,他相信德拉貢內斯庫一定也有類似的打算。在這場關乎生死的博弈中,每一個微笑的失誤都會鑄成大錯。

    “亞當姆斯先生,您怎麼看待那些闖入了歐洲的阿拉伯人難民?”德拉貢內斯庫話鋒一轉,打得麥克尼爾有些猝不及防。

    “他們值得可憐。這些人因為爭取自由的戰爭而被迫背井離鄉,這是在所難免的:我們不能強迫每一個人都參加戰鬥。但是,他們註定不會被歐洲的主流社會接納,即便他們再怎麼值得同情也一樣。”麥克尼爾的嘴角露出了微笑,他見識過食屍鬼把自身和難民聯繫起來的詭辯把戲,“因為,他們所帶來的生活方式超出了歐洲的定義範圍。”

    “生活方式是他們的過去決定的,而且可以改,改了也不會死。”德拉貢內斯庫緊繃著臉,他和麥克尼爾都密切關注著另一方的一舉一動,“我很羨慕他們,亞當姆斯先生。即便他們到處流浪,即便他們喝著汙水、吃著各類被汙染的食物,即便他們到許多地方都飽受歧視……他們可以得到你們的同情,而且更能夠用更多的改變來證明同情的價值,可我們沒有。”食屍鬼老紳士揪著下巴上的鬍鬚,鬆弛的皮膚在他的嘴角堆積成了贅肉,“我們生下來就是該被詛咒的。”

    麥克尼爾不耐煩地搖了搖頭,“德拉貢內斯庫,你老了,都有些神志不清了。難民對我們確實也有一些威脅,他們讓我們的治安惡化、為我們展現出了另一種文明取代歐洲位置的可能性,然而僅此而已。他們有許多缺點,不過這些缺陷算不上致命,而且他們可以改成它。”

    “你剛才說,中東地區的阿拉伯人難民是迫不得己才選擇逃難的。”德拉貢內斯庫撿起了麥克尼爾之前說過的話,“那麼,他們為什麼不在自己的家鄉生存、非要千里迢迢地趕來這裡?”

    “不想參加戰爭的平民有資格逃跑,他們不是為了去填滿戰壕才出生的。”麥克尼爾正色道,“面對著戰爭的爆發,他們束手無策,什麼都做不了。但凡還有其他退路,他們也不會選擇像像現在這樣拼命逃往歐洲。”

    話音剛落,麥克尼爾就愣住了。他有理由認為德拉貢內斯庫在試圖誘導他自己說出那個答案,而他也已經隱約感到了。口頭上認輸算不得什麼,麥克尼爾身邊還有其他忠實可靠的戰友。

    來自中東地區的難民們要逃跑,既是本性使然,也是現實所迫。他們要為了一場不是由他們發起的戰爭而流離失所、為了自己眼裡理所應當的生活而招來外界的指責和歧視,而他們本來不必特地跑來這裡承受著歐洲人的凝視。相比之下,食屍鬼的【罪孽】是天生的,它們不吃人就活不下去,其中縱使有少數願棄惡從善者多半也早已死於非命。

    “……你想說什麼?”沉默片刻後,麥克尼爾發出了反問。

    “我很羨慕他們。”德拉貢內斯庫又重複了一遍,“他們被命運造就的災難折磨,奔向一個在他們眼中無異於地上天國的地方。無論得到的是祝福還是詛咒,他們都能坦然地行走在陽光下,亞當姆斯先生。我們則不然,我們沒有任何選擇,而智慧生命都是不怎麼願意自覺地去死的。”他伸出右手指著麥克尼爾,“你現在是人類,所以能夠心安理得地說出這些話。假如你是食屍鬼呢?假如你是阿拉伯人食屍鬼呢?過於迷信零和博弈會讓你失去很多機會,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