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2章 番外（葉夢茹）

這是葉夢茹進入萬壽寺的第一天，日本親王要下榻這裡，整個新京都給戒嚴，他們這些人在清水和夫的帶領下要保證接下來不會發生任何意外。

葉夢茹很喜歡寺廟這種地方，香火的味道，僧侶誦經的聲音，古老建築上的雕花，一尊尊鎏金大佛，都能帶給她不一樣的心安。

她的身上流淌著皇室分支的血脈，對於這種皇室寺廟，她有著天然的親切感。

清水和夫讓所有人四處走走，熟悉一下這裡的環境，其他地方她都沒有去，而是直接來到了觀音殿，看著三丈高的千手觀音像，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她居然極其自然的跪在了佛像下的蒲團上，雙手合十，心靜如水。

“姑娘，你看來和觀音菩薩很有法源。”

原本安靜的大殿內忽然傳出一道蒼老祥和的聲音，閉著眼感受著這份安穩的葉夢茹微微睜開眼，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在通往殿後大門的側廊裡，有一位掃地的白鬍子老僧人一臉慈祥的衝著她微笑，兩人相距不過十米，給葉夢茹的感覺彷彿彼此就在身前。

“老師父您好，您剛剛說我和菩薩有緣？我怎麼沒有感覺到。”

老僧人緩緩掃著青磚上的灰塵，和藹的笑道：“佛說眾生平等，等待神佛來渡，不如先渡己，有些人等了一輩子，都沒等來菩薩的點化，而有些人，其實早已經點化了自己，根本不需要神佛來渡，你就是可以先渡己再渡人的後者。”

“先渡己，後渡人？”葉夢茹有些聽不明白。

老僧人柔聲笑道：“是啊，所以才說你和菩薩有緣，你無需點化，就已經懂得渡己渡人的真諦，佛不自渡，人卻可以，你知道為什麼嗎？”

葉夢茹搖了搖頭，不太理解老僧人的話。

“菩薩點化凡人，你說點化的是什麼？”

“天機？某種契機？”

老僧人搖了搖頭，慈悲的說道：“菩薩點化，凡人也好，天下萬物也好，並不是傳授天機之類的東西，而是提點他們恢復自己的本能慧根，所以才有佛不渡人人自渡，無底行舟過迷津這句話。”

“佛不渡人人自渡，無底行舟過迷津？”

葉夢茹並不能完全理解老僧人話裡的意思，他喜歡佛門之地，只是因為喜歡這裡寧靜祥和的環境和氛圍，這裡能夠讓她心安，可以讓她不用去面對世俗強壓在身上的苦難，可以說是短暫的精神避難所，只要來到寺廟，就可以拋開一切繁複的精神負擔，讓自己身心輕鬆寧靜自若。

對於佛學，葉夢茹並沒有接觸過太多，更談不上有自己的理解，即便聽不懂老僧人話裡的意思，她還是覺得能與這樣的老者對話，是一件非常舒服的事情。

“老師父，我可能還需要時間去理解和消化您所說的話，能夠得到您的指點，我已經很開心了。”

老僧人停下手裡掃地的動作，走到旁邊的蠟燭架前，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只是看了一眼其中的一支蠟燭，原本燃燒的燈芯忽然冒出一縷青煙，燭火也隨之熄滅，立於無數燭火之中，顯得有些彆扭。

“姑娘，你和菩薩有緣，是她指引你來的這裡，能不能理解我說的這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你遇見自己無法解決的事，一定要來這裡，菩薩會保佑你的。”

說完這句話，老僧人衝著葉夢茹雙手合十微微躬身，輕聲告辭一聲，拿著掃把從後門離開了大殿。

看著老僧微微佝僂的背影消失，才重新將視線落在三丈高的千手觀音像上，恍惚間，她居然產生了一些錯覺，怎麼這金身觀音和剛剛的那位老僧人的面相有些相似？

不應該啊，觀音不是女身佛嗎？怎麼會和老僧人相似？一定是燭火耀目，晃得她有些花眼了。

沒了人打擾，葉夢茹在大殿裡跪了很長時間，她將自己完全放空，什麼都不去想，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像是進入到一種玄之又玄的狀態中，整個身子都暖洋洋的，前所未有的輕鬆、寧靜、祥和，彷彿世俗裡的一切紛擾都與她無關，她可以在這種奇妙的狀態下保持億萬年不變。

只是可惜，在天色徹底隱入黑暗之後，那些巡邏的憲兵打破了這份玄妙的狀態，被驚醒的葉夢茹重新回到現實，看著那些全副武裝的憲兵，臉上流露出極其厭惡的表情。

等巡邏的憲兵離開，葉夢茹才發現跪坐在蒲團上的雙腿早已麻木，有些吃力的將身體歪了一下，坐在蒲團上開始揉搓已經麻木的雙腿，等腿腳恢復了一些知覺，她才撐著身體緩緩起身，慢慢的跨過大廳門檻，緩緩的朝後院方向行去。

回到後院時所有人正在吃晚飯，葉夢茹沒什麼胃口，打算隨便將就一下就回房休息，哪知道清水和夫讓所有人吃過飯之後留下來開個小會，他有事情要給大家宣佈。

等到這個消息，葉夢茹心裡一緊，不會是日本親王下榻的地點時間都確定了吧，她來之前已經將這件事傳遞給了戴老闆，現在整個新京的特務都活動了起來，就是為了阻攔親王順利進入新京和溥儀見面。

進入到工作狀態，之前在觀音殿的事情也被拋之腦後，本來沒什麼胃口，這會兒突然發現有些餓了，她得多吃一點，這樣才有足夠的營養支持接下來的秘密工作。

半個多小時後，吃完飯，清水和夫果然宣佈了五天後日本親王會下榻萬壽寺的事情，讓他們所有人將萬壽寺區域保護的滴水不漏，決不允許出現一丁點差池。

從清水和夫的態度，以及各單位的動員上，葉夢茹清晰的感受到事情的真實性，耗費如此多的人力物力，不可能只是做做樣子，所以她判斷這件事不會有假。

現在的問題，是怎麼將這個消息傳遞出去，好讓戴老闆有的放矢，在外圍安排好刺殺日本親王的行動計劃。

開完會，葉夢茹散了會兒步就回房休息去了，現在這種情況，她沒有任何助力，只能想辦法動用電話和電臺這兩個途徑，但不管使用哪一個，都會有巨大的風險。

躺在床上，葉夢茹也十分的猶豫，她的身上有兩個任務，一個是保護潛伏間諜老酒，一個是從特高課內部傳遞有價值的情報信息。

現在她還不知道老酒是誰，也就無從保護，但親王下榻萬壽寺和準確時間，她必須想辦法傳遞出去，這是她的職責所在，容不得半點拖沓，越早傳遞出去，給戴老闆準備的時間就越充分，最後計劃行動的成功率就會越大。

問題是，現在想要傳遞情報出去，難度實在太大，她得好好思考好好計劃一下。

躺在床上開始分析當下的具體情況時，腦海裡突然蹦出了秦天那副吊兒郎當樣子，對於這個人，她是厭惡的，甚至說是一種徹頭徹尾的憎惡，這種漢奸就應該千刀萬剮，不應該繼續留在這個世界上霍霍人。

她雖然很討厭秦天這種人，但每次見到這個人，她都覺得怪怪的，明明感覺這個浪蕩子對自己有撩撥之意，卻又覺得不僅僅只是在調戲，她暫時還沒有體會過這種複雜又奇特的感覺，有些很難分辨對方真正的意圖。

不過這不重要，天下的烏鴉一般黑，遠離這些奸邪小人就好。

...

幾天後，還是觀音殿，還是那個位置那個蒲團，葉夢茹還是保持著那個虔誠的動作。

早已閉上眼的她此時的心情格外複雜，她不知道為什麼最後會變成這樣。

她所唾棄之人，一直在給自己擦屁股彌補破綻，而她卻不自知，結果自己陷入了清水和夫設計的圈套之中，也才有了現在這個必死的局面。

那個吊兒郎當的秦天，為什麼會是自己要拿性命去保護的潛伏間諜老酒，命運是在跟她開玩笑嗎？

如果秦天不是老酒，她還能死死咬住對方，讓清水和夫的懷疑更傾向秦天一方，她自己也能巧妙的洗清身上的嫌疑活下去。

可現在，她不能那麼做，這是她的職責，也是她的命，一家老小几十口都被戴老闆捏在手裡，只要她表現出一點異心，整個家族都會在一夜之間灰飛煙滅。

那些大人死了也就算了，可她還有一個可愛的妹妹，就算所有人死光，她也得保護妹妹能夠安安穩穩的過完這一生。

所以她不能為了一己之私而選擇獨活，失去了妹妹和親人，她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意義呢？

這次的事情，說到底還是因為自己的經驗不足，沒有提前猜到秦天的身份，也沒有分析清楚清水和夫設下的圈套，更沒有做好傳遞情報的萬全準備。

時間太過倉促，她根本就沒有時間去好好思考這些，更沒有這個能力將所有事情做到盡善盡美。

她唯一能做的，是在傳遞完錯誤情報之後，以最快的速度進行彌補，一旦戴老闆知道她傳遞的情報有誤，且不說真假，她的家人都會遭受滅頂之災。

所以，她不得不選擇最愚蠢的方式去彌補自己的錯誤，哪怕暴露自己是潛伏間諜的身份。

本來她還有一點僥倖心理，求生欲誰都有，她也不例外。

可誰知道，秦天就是老酒，是那個她必須拿生命代價去保護的潛伏間諜。

在知道秦天真實身份的那一刻，她徹底絕望了。

所以，剛剛，她也用暗號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她並不是想讓秦天一直感激自己，而是想要將自己的名字刻在他的生命裡。

只要秦天還活著，就是她生命的一種延續。

玉壺不啟，怎知陳香。

當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感受到了對方心裡的支離破碎。

呵呵。

沒想到吧，工作上我可能沒那麼專業。

但。

保護人，我可以算得上頂尖吧。

你說呢，老酒？

喔，忘了告訴你，我還有個妹妹，她叫葉知香。

如果你能遇見她，請你好好保護她。

這是你欠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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