垢淨三十 作品

第46章 山茶紅

老去的人們時常懷念那場懵懂的盛夏,被陽光滋潤的校園裡,處處洋溢著青春的氣息。許星祺好像做了一場清醒夢,她獨自一人坐在籃球場的小湖旁,漂亮的棕發被梳成馬尾,彆著一支彩虹髮卡,鼻樑上掛著一副眼鏡,野雛菊開滿在青翠色的草地上,兩隻小鳥也喜歡停在她肩頭叫。

 許星祺常年冰冷的表情上露出一絲笑容,面色羞紅,她抱緊懷裡的小冊,縮了縮脖頸,對著鳥兒噓了一聲。

 她在等一個人。

 一個她應該等的人。

 微風拂過,小冊的一角被吹開來,白色的紙張一片片翻頁,露出許多蠟筆畫過的鮮豔顏色,許星祺敞開來看,伴著明豔的陽光,一幅又一幅畫面呈現在她眼前。

 蠟筆的黃色構成星星,紅色構成太陽,夜幕是黑色,還有幾道整齊的彩虹。

 這些事物沒有出現在所有紙張上,唯獨不變的只有兩個女孩,一個扎著馬尾,面無表情,一個有著棕栗色捲髮,笑容飽滿。

 在畫裡,她們一起經歷了許多:冬天在雪地裡逗貓、春天躺在山野上睡午覺,秋天在金黃的麥穗裡暢遊。

 許星祺看到這裡笑得很溫柔,用手輕輕撫摸著紙上捲髮女孩的面頰。

 那是她喜歡的人,裴霏霏。

 s市一中是一所成績著名的學校,為了考進來,許星祺費了不少努力。

 她是一個喜歡畫畫的女孩子,熱愛世界的所有顏色,就像現在,親吻她的夏風哪怕有些許燥熱,她也覺得太幸福了。

 許星祺在奮力地追求一些屬於自己的美好。

 可是從初中開始,她就被父母強迫捨棄了青春期的女孩子可以擁有的事物:漂亮的卡子、裙子、化妝品、演唱會門票,就連她的筆桿,也不允許擁有一點亮眼的顏色。

 最後一次碰到它們,是許星祺六年級的暑假,馬上就要升入初中的她,被暴戾的父親關在房間內,僅僅留下了一句冰冷的話。

 “別弄這些沒用的東西,耽誤學習!”

 因為她考上了一所平庸的初中。

 開完家長會的父親性情大變,滿腔埋怨無處發洩,便將其撒到了“罪魁禍首”身上。

 “馬上就要開學了,你給我收收心!”

 父親一鎖門,將許星祺反鎖在屋裡。

 如墜冰窟,她原本彩色的房間從此被刷成了白牆。

 “放我出去吧,放我出去吧!”許星祺竭力地喊著,拍打著房門。

 她隔著門聽,化妝品,卡子,包括她的畫筆,噼裡啪啦地碰撞,滾落,被父親殘忍地拋下,摔在地上。

 咔吧,那是畫筆悶悶的斷裂聲。

 啪,玻璃尖銳的破碎,那是化妝品瓶子的碎裂,更像她美夢的終結。

 嘶嘶啦啦,塑料袋被撐起,把夢的屍體包裹在一起。

 父親隨手一拋,它們就這樣永眠於門口的垃圾車裡。

 許星祺的世界沒了顏色,從此隱忍了三年,終於,她償了父願考上s市一中。

 她冰冷的表情一如既往,在高一的前半學期努力學習,又因為中考成績優異被當選為學委。

 “可是,這樣的生活,和前三年又有什麼區別呢?”回憶到這,許星祺停下翻動冊子的手。

 “所以,老天一定是怕我太寂寞,才安排了她。”

 和裴霏霏的相識是在剛開學的時候,天氣灰濛濛的,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

 許星祺是走讀生,父親沒有來接她,她也沒有帶傘,暫時停在了學校牆邊的簷下,等待著雨停。

 雨勢絲毫不減,每次下大,許星祺的心裡都糾結了一分。

 想到回家嗔怪自己晚歸的父母,許星祺深深地埋下頭去。

 地上有一顆被雨水打溼的石頭,一片殘缺的葉子,一根沖刷得不像樣子的樹枝。

 雨水順著地面的磚縫一點一點溜走,溼潤了泥土。

 不成氣候。

 不成氣候這詞是從她父親嘴裡學來的,用在此時正合適。

 不鮮豔的它們,不鮮豔的她。

 許星祺的眼淚一滴一滴滑下。

 ……

 “同學,你在做什麼呢?”

 一道甜美的女聲傳來,像蹦跳的音符躍入許星祺的耳朵。

 許星祺望去,棕捲髮也同樣被紮成辮子,一身運動校服在那人身上意外得合適,長長的睫毛,一雙明媚的眼睛正打量著蹲在地上的自己。

 “躲雨啊。”許星祺看得出神,但回想起自己的處境,還是失落地接話。

 “我是六班的裴霏霏,跟我一起走吧,我在我家附近見過你。”女孩甜甜地笑著,看許星祺不動,也湊了過來。

 “哇!好漂亮。”裴霏霏指著地上的殘敗物,開心地說道,“是你找到的嗎?”

 “不,是它們太差勁,和我抱團取暖了。”許星祺說。

 “可是我聽說你很厲害呀,你叫許星祺對嗎?”裴霏霏認出她,“大家都說你學習很好,什麼題都能答對呢。”

 “這不算什麼……我就是……”許星祺說話的聲音小小的,“我家裡人不這麼覺得。”

 “你看。”裴霏霏蹲下身,和許星祺並排,一把紅色的小傘變成小蘑菇,剛好遮擋住傘下二人。

 裴霏霏拿起葉子,又看了看樹枝。

 “這都是雨水造成的吧,雖然不幸沒有同類看起來那麼健康,但是它們仍然活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