垢淨三十 作品

第63章 孤獨的人咎由自取

“……我想送你一個東西。”她去翻找周擬身上的挎包,從裡面掏出了一個小玩意,握在手心裡。

 “你低頭。”

 周擬低下頭去,她稍微踮起腳,將一根黑色的蛇形項鍊掛在周擬的脖子上。

 “是不是很搭!”她為自己的審美感到自豪,對著周擬比了個大拇指,“特別搭你的白衫,好看!”

 “哪買的?”周擬擺弄著鎖骨前的蛇頭,“價值不菲啊。”

 “哪有,地攤看見的。”她神秘一笑。

 巷子裡哪家人在吹笛,勾得燕子從遠方雲層間探出腦袋,笛聲過後,空氣安靜到沉睡,像一隻老去許久的山羊。

 她一路跟著周擬回了公寓,理由只是想來看看他過得怎麼樣,有沒有按時吃飯,是不是圖方便又買方便麵,交沒交水費,有沒有洗衣服,嘰嘰喳喳地自言自語個沒完。

 直到踏進房門,周擬才說出了回家為止的第一句話。

 “你今天是不是想白嫖我做飯?”

 “嘿嘿,不是。”她在玄關笑著換鞋,好像本來就有一雙應該屬於她的,踏著拖鞋直奔陽臺,“我是來看你的……”

 “呀!小周哥,你又把我送你的花養死了!這個月第五盆了!”

 周擬學著她的聲音:“呀,你又錯過下午的生活會了。”

 “不可能!”她捧著一盆枯死的白色桔梗花衝進來,“今天下午沒有生活會,我是騙你的,多和你玩一會。”

 “你看,全枯死了,一朵都沒剩!”

 周擬自顧自把她的包掛好,又將相機放回臥室裡:“那對不起了,下次買一盆賠你。”

 “唉……算了。”她一朵又一朵地摘下花朵,抽了幾張白紙,將花放在裡面包好,“一會回去把它埋了吧。”

 “……好啊,這樣我家樓下就有五具花屍了。”周擬隨口接話,“每次都是這個,你對桔梗情有獨鍾。”

 她沒有說話。

 許久之後,幽幽開口。

 “養點活的會不會好呢?”

 “唉,決定了,以後呢,我要養一隻貓,就叫周擬。”她彷彿又充滿了鬥志。

 “哈?”周擬即刻投來詫異的目光。

 “奶牛貓,可愛吧。”

 “奶牛貓不好養,拆家。”

 “拆家我就教訓它!”

 花也包好了,她用細麻繩打了個結,又有些悶悶不樂:“唉……”

 “一想到畢業了,我就擔心。”

 “擔心什麼?”周擬在旁邊應和著問。

 “擔心你啊。”她回身看來,滿臉憂心忡忡,“聽你同學說你上完課就跑。”

 “我不住宿,不跑等著幹什麼?”

 她沒說話,放下包著花屍的紙,安靜地收拾家裡的殘局。

 她閉著眼睛都能說,藍白色襯衫被整齊地壓在枕下,皮鞋擺在第三層木櫃裡,旁邊倚著他略微開裂的掃帚。

 白慘慘的盤子裡裝著一片面包,昨天剩下的涼白開躺在透明的玻璃杯裡。陽臺的窗戶框裂了,她用膠帶粘了粘,被褥喜歡大字躺在床上,她折起了沒什麼生機的床邊只剩下的一張報紙。

 她推開窗,這是一座不算太高的小樓,春天的空氣中飄著細軟的浮毛,路邊有新建的土灰房,還有昨日雨後的花。

 周擬走到她身邊洗手,水龍頭出來的水太冷,就像家裡的“雨”筆直地垂下,一道道銳利的芒刺,跨過精神的橋鎖,垂直地刺在他的手心裡。

 周擬衍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她好像什麼都知道。

 歸根的葉子悄悄然飄在年輕人的夢裡,夢裡西北的雨也有節奏地落下。

 待周擬擦乾手上的水漬,她緩緩關上窗戶。

 “其實你也不用那麼忙著打工。”

 臉上的陰霾一閃而過,她掛起了甜滋滋的笑容。

 “晚上我做飯!我要大展身手!這次絕對不輸給你!”

 她轉身就要跑去開冰箱。

 “等等!你……”

 周擬試著伸手喊住她,話卡到了嘴邊。

 她……

 她……叫什麼來著?

 周擬怎麼也想不出來。

 好奇怪,……我真的認識她嗎?為什麼連她的名字我都說不出來?

 “怎麼了?”她轉過身。

 “。。沒事。”

 周擬把疑問嚥了回去,更加迷惑。

 名字不記得,以前的事倒是很清楚。

 這是他現在上大四的學姐,大兩歲,獨生女,音樂學院的,家住在四號路。

 名字呢?

 周擬有些摸不著頭緒,閉上眼睛。

 “唉。”

 她察覺到周擬的異樣,沒說什麼,直勾勾地走過來,將周擬環在自己懷裡。

 “你是不是有分離焦慮症啊,我猜像你們這麼大的小男生,又是一個人住,肯定特別害怕吧?”

 她順順力氣,叫周擬稍微低頭,倚在她肩上。

 周擬沒有說話也沒有反抗,撲通,撲通,靜靜地聽著她的心跳。

 應該是一個平穩的活人。

 肩膀像一片海,周擬覺得自己好像擱淺在沙下窺竊,她動態地呼吸,像母親的絲線悠悠地拉長,縈繞著黏膩的思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