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終章
太后不知道,但小太監斂眉屏息,默默在旁候著,大有一副太后若是不去,他便一直在這裡等著,直到同去為止的架勢,只好放下手裡的佛經。
“那好吧,你頭前帶路。”
芳嬤嬤扶著太后,一路到了金鑾殿。
一路上,太后不急不緩,看起來和往常一樣從容鎮定,實則只有她自己知道,內心惶惶。
知道對手的底牌,明刀明槍幹一場,是不會怕的,怕只怕對方忽然有了大動作,打她一個措手不及。
到了金鑾殿,群臣們都在,此刻見她來了,自發給她讓出一條道來,齊齊行禮。
太后是來過金鑾殿的。
那時,她輔佐幼帝上朝,處理國家大事,不同的是,她坐在高臺之上,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和群臣們站在一起,當初的那個小皇帝,則是坐在上首位置。
以一種睥睨的姿態,看著她。
這目光讓太后很不喜歡。
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臭小子,空長了幾年的歲數和身量,便以為有了和她一較高下的本事,還嫩得很。
她掃了眼群臣中自己一派的人,心稍稍安定了些。
太后仰起頭,揚起和平時無異的淺笑,不解道:“聽聞皇帝喊哀家來金鑾殿,火急火燎的,不知是所為何事。”
“今日早朝將散之時,淳王妃前來告御狀,說是淳王爺一案乃奸人所害,還說自己手握重大證據,要給朕過目。”
太后故作驚訝地哦了一聲:“老七的案子?哀家記得,老七涉嫌謀逆,已經被關進了大牢,難不成是有轉機?”
蘇染染適時往前一步,朗聲道:“啟稟皇上,自上次宮宴之後,北國世子便住進了王府。當時妾身就覺得奇怪,我們與北國世子並不相熟,既是出使,合該住在宮裡,好端端的,為什麼他會無緣無故住進一個王爺的府邸?
“妾身心中不解,於是表面與北國世子交好,實則一直在暗中提防,終於,妾身在世子房中發現了這些信件。”
說著,蘇染染從袖間,拿出了那兩封信。
太后是知道整個計劃的,此時看到她把信件拿出來,其餘群臣皆是不解,面面相覷,不知道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唯有太后暗中鬆了一口氣。
看來,計劃並沒有偏移,還在她的掌控之中。
想到這兒,太后好奇地問:“信件?世子房中發現的信件,必然是他的私人物品。淳王妃,你可有打開看過?”
蘇染染點了點頭:“自然。妾身看了之後,發現裡面提到了一些朝堂之事,並且信是寫給……”
她說到這兒,故意停頓了一下,似是不敢:“寫給本朝一位位高權重之人。北國世子見妾身發現了這些信件,便帶著使君逃回北國去了。妾身一介女流之輩,看到這些東西,實在是不懂,特意拿了來,想請皇上定奪。”
話音剛落,立刻有小太監接過蘇染染手裡的信件,呈給九五至尊的皇帝。
群臣竊竊私語,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意外。
“想不到那北國世子的手竟然伸得這麼長,早已不知不覺伸到我朝來了,簡直是恐怖如斯。”
“連淳王妃都說是一個位高權重之人,看來此人的身份一定不簡單。和北國世子暗中來往這麼久,會是誰呢?”
“不管是誰,既然位高權重,一定知道許多內情,倘若此人將我朝的事情告知北國世子,豈不是後果不堪設想!”
……
太后聽著眾人的議論,唇角的笑意越來越深。
她就是要他們討論,討論得越兇越好呢。
只有這樣,等眾人知道,那面紗之下,竟然是當今康王時,才會更加怒不可遏。
便是程尚書再巧舌如簧,也無法令他脫罪!
思及此,她故意開口,又添了一把火。
“越是位高權重者,更應該約束自身。互通信件,還是與別國之人,確實有些不像話。”
太后開了口,與她同一派系的人接收到指令,紛紛也站出來,跟著附和。
“是啊是啊,我等戰戰兢兢,不敢有一絲一毫懈怠,守衛這個國家,倘若就因為那一兩個害群之馬的錯,導致整個國家最後成了北國的囊中之物,豈不可笑?”
“請皇上務必要徹查此事,將那個與北國世子通信之人揪出來,萬不可徇私枉法,必須以儆效尤,昭告世人。”
“我等請求皇上,無論對方的身份如何,皆一視同仁。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絕不能股息此等行為!”
有了一個老臣的帶頭,其餘大臣跟著下跪。
很快,金鑾殿裡的大臣們跪了一地。皇上看著這群人,眯了眯眼睛,一下便看清了各自的派系。
有太后派,有擁護自己的,還有牆頭草派。
真是好得很呢。
“單單憑這兩封信件,便要定一個人的罪,是不是太草率了一些?畢竟,斷案講究的是人證物證,可依淳王妃所言,如今北國世子已經逃回北國,沒有人證,只剩下物證,朕以為,似乎證據有些過於單薄了。”
太后一臉大義凌然。
“哀家並不這麼認為。如果這些信件上,確實是北國世子的筆跡,並且有北國世子的印鑑,那麼足以證明信件是真的,不是作假。不管有沒有人證,都可以將此人定罪。”
其餘太后一派的大臣趕緊隨聲附和。
“是啊,皇上,這些信件的存在非同小可,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
“皇上,老臣以為,太后娘娘說得不錯,此案特殊,人證並不容易,只要有了物證,一樣可以立案。”
“再說,人證還不簡單嗎?只要將此人抓起來,關去大理寺,嚴刑拷打,若是承受了七十二般刑罰,還能不改口,那他的話才有幾分可信呢。”
皇上看著這些人:“你們當真是這麼想的?”
眾人齊齊出聲:“是。”
皇上哼了一聲,聽不出喜怒。
“好啊,來人,將太后給朕拿下!”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令所有人都愣住了。
尤其是太后,她怔怔地看著皇帝,裝也不裝了,歌道:“放肆!你敢捉拿哀家,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皇帝將信件狠狠扔到地上,“太后娘娘自己看吧,看完和朕說說,太后您又是什麼意思!”
太后一頭霧水,芳嬤嬤替她撿起地上的信件,交給主子,後者粗略看了一遍之後,倏地睜大眼。
她瞪著一旁一臉平靜的蘇染染,聲線都開始顫抖。
“不不不,這,這不可能!哀家從來都沒有見過這些東西,更不曾與北國世子私下裡有過信件往來!這信件分明就是偽造的,為的就是要誣陷哀家!”
相比較太后的激動,蘇染染平靜得有些不像話。
“太后可看清楚了,這信件上的筆跡就是北國世子的,包括印鑑也的的確確是他本人的。太后方才說過,只要筆跡和印鑑是真的,就是物證,如今又不認了?”
太后怒瞪著蘇染染。
“荒唐,不過就是兩封書信而已,就想定哀家的罪?哀家再怎麼說也是一國太后,哀家看誰敢放肆!”
蘇染染並不畏懼她,冷笑道:“那,淳王的案子只是一個來路不明的陌生人,張嘴便如瘋狗一般胡亂攀咬淳王,又拿出了兩封信件,怎麼就要給淳王定罪了呢?”
在朝堂上主張給顧靖琛定罪的,正是太后一派的官員。此刻,幾人聽到蘇染染的話後,都羞愧得低下了頭。
太后方才意識到,這一切都是蘇染染設的局,自己這是中了套了。
她抿了抿唇,嘴硬道:“顧靖琛勾結江湖組織飛鳥齋,意圖謀反,乃是篡位之罪,自然不能輕饒!”
她現在可以肯定,這些所謂的通敵信件,絕對是這個女人偽造的。雖然不知道她是從哪裡弄來的蕭北辰的印鑑,但是能做到這個份上,說明她能耐不小!
而皇上,肯定也知道這一切內情。他把自己請來金鑾殿,就是為了給蘇染染壯聲勢,他們是一夥兒的。
太后現在無比後悔,當初及笄禮上那麼好的機會,怎麼就沒有溺死蘇染染呢。但凡當初,把她無聲無息在水底下解決了,就不會惹出現在這麼多的事端來!
這個女人,可真是個禍害。
蘇染染看著太后,意有所指道:“太后娘娘的意思是,謀逆之罪不如通敵叛國之罪來得重?還是說,您是太后,而靖琛只是個皇子,所以定罪有所不同?”
“你!”
太后快氣死了。
前面把話放的太滿,眼下就如同潑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來,只能眼睜睜看它們變成迴旋鏢扎自己身上。
蘇染染並不看她,而是轉身面向皇上。
“妾身敢問,這些信件,能否成為證據?倘若能,那就說明,太后有可能私通敵國。方才大臣們也說了,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既然是這樣,太后也應該入獄,接受大理寺的刑罰調查,而不是在後宮中安然無恙,隨隨便便幾句輕飄飄的話,便將她的這些罪全都一筆勾銷。
“如果這些信件不能夠成為證據,皇上認為太后娘娘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這樣的證據是不足以信的,那麼以此類推,因此入獄的淳王,即使不能立刻無罪釋放,也應該被批准回家休養。
“淳王和太后娘娘一樣,都是皇親國戚,也和太后娘娘一樣,這麼多年為了本朝,從沒有一絲異心。請皇上明鑑,具體怎麼定論,還由皇上定奪!”
蘇染染說完,脊背筆直,沒有一絲一毫的退縮。
她很清楚,自己在為什麼而戰。
皇帝欣賞地看了她一眼,看來老七的眼光果然不錯。
他原先還奇怪,這女人究竟有什麼特殊之處,能讓老七青睞至此,如今看來,的確有別樣的魅力。
他憋住笑意,問:“母后覺得呢?”
太后想給自己辯白,但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畢竟前面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現在翻臉,眾目睽睽之下,當著群臣的面,實在是抹不開這個臉。
她的臉色變了又變,最後只是道:“但憑皇上定奪。”
皇上又問蘇染染:“你剛才說,那北國世子得知你發現了這些信件,便立刻帶著使君跑了?他甚至不為自己辯白,不來朕的面前解釋,就這麼落荒而逃?”
蘇染染應得理直氣壯:“是。”
皇上看了眼太后,後者心虛地別開眼。
“皇上,這更加說明,此事是那北國世子使出的離間計!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這兩份信件,定是他提前就放在房裡,等著淳王妃去發現,而發現後,才會逃脫。說明那些所謂的信件,實在不足以相信!”
私通敵國,這個罪名太大了,不僅她擔當不起,她的母家也擔當不起,更可能全部死無葬身之地。
皇帝點點頭。
“既然太后自己也說了,這些信件不足以相信,那麼淳王爺的案子,所謂謀逆之罪,也就無從說起了。來人,准許淳王爺出獄歸家,此案,結案。”
“謝皇上。”
蘇染染跪在地上,長長鬆了一口氣。
顧靖琛在宮門口等她,見到她來,伸手擁入懷中。
蘇染染嗅著他身上熟悉的氣息,幾乎要落下淚來。
其實,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是個局。
太后和北國世子兩個人聯手,想除掉顧靖琛和顧靖沅,好在飛鳥齋的情報網及時,得知了這一切後,顧靖琛和皇上策劃了反擊,本意是想揭穿。
因為怕蘇染染擔心,所以顧靖琛打從一開始並沒有把這個計劃告訴她,但是沒想到,他的小女人真的很聰明。
雖然沒有猜到整個計劃的全部,但是憑藉自己的能力,也進行了反殺,成功將太后拖下了水,最後將太后逼得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那,飛鳥齋的事?”蘇染染問。
這件事在她心裡,就像是一顆不定時炸彈,始終都會爆炸,她不放心。
顧靖琛笑了。
“皇上確實是個好皇帝,所以我已經把飛鳥齋給了他。往後,我和你和孩子,我們且過好自己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