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小店和兩個店員

 不算大卻並不擁擠的木頭房子內，香味嫋嫋，熱氣騰騰，煮鍋內濃湯滾滾，不時翻起厚厚的肉塊。
　　“光榮，舒適，輕鬆，憲兵團的生活，真是曾經難以想象的啊！”馬可放下手中的刀叉，揉著已經有些漲的肚子笑道。　　“這還只是開始，你們也才來了兩週而已，等半年後的王都述職。如果有機會，我帶你們去看看那裡的貴族生活，那才叫極致的享受人生呢……嗯嗝兒~”　　餐巾擦去嘴角的油漬，迪蘭不在意地擺擺手，灌了一口威士忌，除了原漿麥芽酒作為心頭愛，他也很中意這種復古味道的白酒，最開始有些辣，但是味道會越來越濃厚。　　“是啊，要是讓也在這就好了，他可是一直嚮往著這樣的生活呢，都怪我沒有阻止他………那天晚上他問我的時候，我跟他說【按你最真實的想法去做吧，讓，雖然我不知道什麼是正確的，但按照內心的指引做出選擇，總不會後悔的。】　　可是我最近有些後悔了，哎！讓這會兒應該還在努力地訓練吧，如果看到我在這裡愜意地吃著肉，喝酒閒聊，肯定會責怪我的吧……”　　馬可有些苦悶地敲了敲腦袋，朝夕相伴的好友突然分別，他自然有些不習慣，而善於為別人著想的馬可也時常會為自己的好友擔心。　　“你已經唸叨這種話三遍了馬可，我好像知道讓為什麼會跑去調查兵團，而沒有選擇跟你這個好友一起了，他可是最討厭別人跟他老媽那樣的絮叨……”　　“怎麼會，迪蘭，你不要亂說……”　　“哈哈哈……”　　“是說，”　　一句含糊的話語打斷了兩人，薩沙從鼓鼓囊囊的嘴裡擠出不太準的發音：“你們餐盤裡剩下的肉，是不吃了對嗎？可以給我吧……”　　“薩沙……”　　迪蘭下意識地將自己盤裡還未動過的肉排推了過去，然後有些震驚地看著已經空空如也的煮鍋：“我說了幾句話的功夫，你就已經吃光了這些？可是放了整整兩斤啊……”　　“不好意思，實在是太美味了，我繼續開動啦！”薩沙嚥下食物，有些羞澀地笑著。然後毫不客氣地用叉子紮起一大塊肉，繼續鼓動著腮幫子開始咀嚼吞嚥。　　“真拿你沒辦法啊……莉莉安，再加一斤肉……”　　“喲吼！感謝迪蘭大哥，你果然是我的真神！”　　“你這傢伙，慢點吃，哪天你要是噎死了我可不會為你悲傷的……”　　“哈哈，我可不會，唔咳咳咳……”　　“該死，說了讓你慢點，馬可去幫拿點水……”　　他們正在吃的肉，是一種很少見的做法，至少在艾路米哈區還沒見過第二家。　　提前滷製好的肉塊，儲存起來備用。吃的時候，只需要切成厚片，由顧客下入自己選擇的煮鍋湯內，在天氣漸涼的秋季，吃起來滿足又舒服，等到了不久後的冬天又會是一番難言的體驗。　　這種吃法的好處在於，不挑肉的部位，還不需要廚師親自服務，降低了很多的成本。所以雖然這個小店肉的價格不高，在理論上卻還有不小的盈利空間……　　半小時後，看著撐得無法直立行走的薩沙，緩慢向憲兵宿舍移動著，迪蘭無奈地擦了擦汗：“不知道這樣放任她吃是不是不太對……”　　“當然是錯的啦，除了剛開業的那天有所盈利，我們已經連續虧損了10天了！”　　氣乎乎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埋怨著：“尤其你總是帶人免費來吃，這樣下去倒閉是早晚的事情，你到底會不會做生意啊，老闆！”　　“莉莉安，我不是說過了，不要喊我老闆，叫我迪蘭，只是迪蘭！”　　“安啦，聽你的，誰讓你是老闆呢……憲兵身份也要搞得這麼神神秘秘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中央憲兵呢。”名叫莉莉安的女店員撅著嘴開始收拾餐桌，也成功被岔開了話題。　　莉莉安是這家店唯二的店員，兼管賬目，這家名叫【大口吃肉】的煮鍋店，是迪蘭上週新開的。　　說來也巧，那天招募告示剛剛掛出來，就被剛剛離家出走到艾路米哈區的莉莉安看到了。通過簡單的面試，迪蘭意外發現莉莉安不但識字，還精通算術，於是便樂呵呵地用略高於普通店員的工資，僱傭了剛剛步入社會的莉莉安。　　說到為什麼開店，要從迪蘭跟利布斯商會達成了協議說起，交接完那波物資之後，迪墨·利布斯偷偷塞過來一個很大的錢袋。　　迪蘭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接過這筆錢的他，就順理成章地成了迪墨和利布斯商會所謂的“背景”。實質性的保護是不存在的，但他們從此就能打著迪蘭的名義行一些便利，這些都可以說是合法的，至少不算犯法。　　而迪蘭也沒有理由拒絕，無論是利布斯商會的友誼還是這筆即使對於憲兵也極其豐厚的橫財，對迪蘭來說都是不錯的東西。　　突然獲得一大筆錢，迪蘭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幹什麼，直到離開特區的那一天。　　——————　　“迪蘭大哥，可不可以借你一點錢，我發了薪水就還給你……哦，沒什麼，那邊那個煮肉好香啊……”　　本著不白跑路的原則，迪蘭在離開之前，順便接取了一個押送（傷退、死去士兵的）裝備回憲兵總部的任務。　　在等待城防檢查放行的時候，薩沙悄悄來到迪蘭旁邊，說出剛剛那段話。　　迪蘭往薩沙說的方向靠近仔細一聞，果然有濃烈的肉香飄過四五個攤位，狠狠鑽入鼻孔，似乎還帶著一種熟悉的風味……　　迪蘭習慣性地開始打量這攤位，老闆是一個粗壯的黝黑大漢，穿著破舊但不油膩的圍裙。他額角處有一道細細的疤痕，給這胖乎乎的黑臉添了幾分兇惡。然而就是這樣一位外貌粗獷的大漢，此時卻帶著溫和的笑，正對攤位前佇立的小流浪兒說著什麼。　　令人矚目的是，老闆的右腿小腿部分少了一截，正撐在一張大小合適的木凳上維持平衡，在原本粗壯的大腿下顯得有些突兀。　　“你好……”迪蘭目光微微一凝，腦中的思緒如火花一般碰撞了一下，然後忍不住走過去開口道。　　“哎呀，是憲兵團的長官，但請稍等，我先給這些小子們分一下……哦，沒什麼的，都是一些不太好的部位，賣也賣不上什麼錢哈哈哈……”　　老闆在小流浪兒的碗中分發著一些碎肉，氤氳的熱氣中，那一串小小的眼睛裡都泛起了光。　　“請問您要買點什麼？”終於，那壯漢將圍在周圍的孩子們都打發走，這才抬頭憨笑著問向迪蘭。　　“不好意思，但我想先問下，你的腿……”　　“哈哈，這個啊，說來您可能不信，我以前可是調查兵團的士兵呢，後來運氣不太好，就這樣了……不過那可是3.4年前的事情了！”說著過去的故事，這壯漢眼中都閃動著光彩，一如剛剛孩子們看到肉的樣子，那是一種殷切的希冀。　　“拉，拉蘇？”迪蘭努力控制著正在顫抖的聲帶。　　“啊啊，您知道我？沒想到我瘸腿拉蘇的名字都傳到憲兵團裡了……”　　迪蘭暗自笑了笑，拉蘇·布里，我也沒想到你還活著，還真叫你說對了，愛吃的人運氣不會太差……　　……　　“放行！”檢查過後，領頭的駐屯兵揮動下手臂。　　迪蘭也揮揮手，拎著一鍋煮肉走了，留下捏著一張艾路米哈區工作證的拉蘇滿臉懵：　　“我這點手藝，值得一個憲兵長官如此看重嗎？居然要在內地開一家煮鍋店，讓我做主廚。話說，那位長官似乎就聞了聞，還沒嘗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