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碎夢

 “格羅斯特區戰後裝備回收清單：
　　立體機動裝置共計回收137套，實際入庫136套。　　瓦斯罐共計回收277支，實際入庫275支。”　　將紙片重新收好，迪蘭笑了笑道：　　“這，大概就是你們沒找到的作案工具了。”　　“原來如此！憲兵團並不在我們的可查驗範圍，兇手是盜竊使用了戰後回收的裝備，難怪……”　　韓吉雙手撐在眼眶上，嘴裡喃喃，一臉思索之色，眼角的絲絲水漬，讓人意識到她剛剛是真有悲痛過。　　埃爾文認真地點頭：　　“感謝你的情報分享，這十分重要，那麼是否能夠查出……”　　“很遺憾，我已經嘗試過了，但收繳物資裝車那幾天，參與工作的人員雜亂繁多，沒有憲兵有印象，而這項雜役支出，在憲兵團只留下了總額的記錄……”　　迪蘭面不改色地攤攤手，帳中也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不對！”埃爾文嚴肅的聲音打破了寂靜：　　“如果加上這個情報，那麼具有作案嫌疑的範圍將不得不再次擴大。”　　“埃爾文，你是說？”韓吉似有所悟。　　“這正是我想說的。”迪蘭認可地點點頭。　　因為職能的區別，憲兵日常裝備是不配發立體機動裝置的，但既然線索裡出現了遺失的裝備，原本不具有作案能力的憲兵團人員，嫌疑便直線上升了。還要考慮到憲兵團的主體，本身就是由每屆訓練兵的前十構成，更讓人無法忽視這種可能性了。　　“這樣就非常令人頭疼了……”韓吉苦惱地撓撓頭。　　“這恐怕還不是最麻煩的事情……”　　——————　　“回收陣型！”　　羅塞之牆內的某處，塵土飛揚，奔騰的人馬車隊攪亂了一貫非常安靜的原始森林，和原野，隨著命令的到來，整個隊伍的陣型在信號彈的指引下，漸漸收縮，從巨大的半圓形變成了長矛尖端一般的鋒矢形。　　附近最高的一處山坡上，韓吉滿意地點頭：　　“在通訊建制完整的情況下，已完全能夠如臂使指，整個陣型的變動至完成不會超過2分鐘，完全體的長距離索敵陣型，將會第一次在壁外調查中展現！”　　在她的身旁，手持筆記本的迪蘭也停下了正在寫畫的筆：　　“確實令人驚歎，第一次能夠擁有完整建制的長距離索敵陣型，效果值得期待。”　　完整陣型的效果還需要實戰檢驗，但迪蘭更加驚歎調查兵團新老兵的磨合之快，短短一個月，就能完全吃透內容，並且看起來配合得相當熟練，這一屆的新兵的質量不愧被稱為史上第一。　　其實準確的說，應該是調查兵團的質量高，就自己手下剛到的憲兵來看，一個月都沒把射擊掩護點位學明白的貨色比比皆是，質量堪憂……　　“說起來，這還要感謝您背後的中央憲兵的大力支持啊！”　　韓吉突然略有深意地對迪蘭說：“這次的物資比以往都翻了倍，加上兵力史無前例得充裕，才能夠實現完整版……”　　迪蘭卻咧著嘴沒說話，暗自搖頭，拋開外人眼中神秘又危險的形象，中央憲兵的內部並不是鐵板一塊。恰恰相反，就迪蘭知道的，身為牆內真王代言人的羅德，所能夠掌控的也不足三分之二的中央憲兵，這還是算上了隸屬於凱尼的那部分。　　實際上這次對於調查兵團的支持，是來自於最高議會中的另外幾人，那些人，雖然目前還沒想到把艾倫拿到手的辦法，但很顯然，只要羅德一天得不到艾倫，那他們就還有希望，因此，這次壁外調查也是調查兵團第一次感受到上面有人的痛快。　　眼看隊形已經完全收攏，正在有序地迴歸營地，韓吉也是一把拉住迪蘭大笑道：　　“哎呀，不說那些了，還請迪蘭長官隨我們回營就餐吧，這次食物的供應也是史無前例的，為了提振士氣，也是把最精華的部分留到了今晚，想想就令人期待啊！”　　……　　這是正式開展壁外調查前的最後一晚，所有人都沒什麼話，平時最愛顯的幾個，也是低頭默默地消滅眼前豐盛的美食。　　然而迪蘭卻看不到他們眼中有太多食慾滿足的喜色，明天就要出征的壓力，沉重地壓在每個人心頭。哪怕不久前已經取得了史無前例的勝利，但壁外調查將會面對的未知，終究還是在每個人心頭籠罩了一層濃濃的陰影。　　飯後，大家都回歸各自建制，營地很快也安靜了下來，水聲、蟲鳴，卻唯獨沒有鼾聲，這種時候想要早睡著，可真需要過硬的心態。　　就在此時，營地背後，本該空無一人的溪流邊，正有兩個人靜靜地坐著。　　看著眼前的溪水奔流，在月光下水紋時隱時現，迪蘭也感受到一絲絲安寧，過了不知道多久，他終於還是開口了：　　“我說，我們是同鄉這種理由，只要在事後稍微調查就瞞不住的，你真不怕暴露嗎？”　　“就算暴露了，也是無所謂的。”　　身旁的人聽到這話，嘴角出現了一抹苦澀：“這是最後一次了，我已經得到許可，這次回去後，無論怎樣我都會提交退團申請，加入中央憲兵！”　　“是嗎，那真是恭喜你了！”迪蘭愣了一下，嘆了口氣：“那個沒有人性的傢伙，終於也是大方了一次。”　　迪蘭身旁這個相貌普通的棕發男人，名叫比特，2年前加入的調查兵團，是索敵班的一個普通士兵。然而，不為人知的是，他其實是中央憲兵在調查兵團的秘密眼線，直接跟凱尼對接，每次壁外調查之後，他都要在中央憲兵那裡，對兵團提交的報告做出甄別和補充。　　迪蘭剛剛得知這件事的時候，是無法遏制的怒意，調查兵團冒著生命危險為了牆內的未來拼殺，中央憲兵居然還要安插這種臥底在兵團，為什麼？就為了兵團的忠誠？別講笑話了。　　“調查兵團的忠誠一文不值……他們也不值得中央憲兵專門對付。”凱尼對此只是不屑地講述了殘酷的事實。　　“我只是救了一個夢想破碎的可憐鬼，要知道，人是需要夢想才能活下去的啊……”　　是的，比特並無特殊背景，實際上他本身就是按正常流程加入兵團的，只是，日復一日的高壓，行走在生死之間的壁外調查，漸漸磨滅了他一開始的雄心壯志；在某次壁外調查之後，他悲哀地發現自己的同期，已經只剩下寥寥數個，他崩潰了。　　比特第一次走進他本來消費不起的酒館，將自己灌得爛醉，無力付賬的他最終被交給憲兵，又因為調查兵身份被轉交給中央憲兵，又很碰巧地遇到那個叫凱尼·阿克曼的男人。　　不知道出於什麼樣的原因，凱尼看中了這個夢想破碎的傢伙，向他拋出了橄欖枝，接下來的事也就順理成章了。比特得到了中央憲兵的承諾，同樣也接到了【考驗】，不過他的考驗就太長了……　　“每次出征都像是一場夢，醒來後唯一記得的，只有無盡的夢魘。好在，要結束了，就要結束了……”　　比特撐臉喃喃著，不知是對迪蘭，還是對自己。　　“也好，轉身投身向凱尼的夢想，人啊，總是需要點夢想，才能夠……”　　迪蘭感觸頗深地嘆息。　　“其實，我哪還會有什麼夢想。”　　比特卻一臉哀傷地著看向迪蘭：“一個背叛了信仰和夥伴信任的渣滓，怎麼配擁有夢想，我只是想，活下去罷了，至少要看到夏爾長大成人……”　　夏爾是比特的弟弟，年齡差很大，沒人知道他們是不是親兄弟，但毋庸置疑的是這個弟弟在比特心中的分量。　　迪蘭想到什麼，小聲說：“上次你託我的……我去看過了，你弟弟確實被領養走了，夫婦都是王都的合法居民，那孩子過得很好……”　　苦兮兮的男人臉上第一次出現了笑容：“真是太好了，謝謝你，迪蘭！也謝謝你願意聽我講這些，如果沒有人能夠說這些話，我覺得我可能連今晚都撐不過了。”　　迪蘭搖搖頭，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活下去，好好活下去，無論為了什麼。”　　“是啊，活下去……”男人的眼中閃爍著莫名的光……　　營地裡稀稀落落的光陸續明滅，直到後半夜才徹底黑暗下去。月亮已經移動到了山的另一端，後半夜依舊靜悄悄的，再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