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一千一百零三章 古怪山巔神與異(第3頁)

 

    落魄山願意對他們寄予期望,精心栽培,不是這些孩子覺得想見陳山主就能見到的理由。
 

    耳墜一枚金色圓環的魏檗,憑空現身山腳。
 

    朱斂微笑道“夜遊神君怎麼也來湊熱鬧了,就不怕排場太大,嚇到那些初出茅廬的孩子們。”
 

    魏檗懶得接話。
 

    這個新稱呼,落魄山中,就數青衣小童喊得最歡。誰敢大不敬喊什麼魏山君,魏兄,他就跟人急眼,非要糾正對方才肯罷休。
 

    等到陳平安返回落魄山,有人撐腰,陳靈均在魏檗這邊,就了不得,不得了。魏檗想要收拾陳靈均不是一天兩天了。
 

    魏檗想起一事,“劍氣長城的老聾兒,道號龍聲,化名甘棠,在劍氣長城戰場跌境,走了趟蠻荒道場,就又升境重返巔峰,如今老聾兒還是飛昇境,很快就會來到落魄山擔任記名供奉。”
 

    那白髮童子嘀咕一句,真晦氣,咋個又跑來個飛昇境供奉。
 

    就不能學那流霞洲青宮太保荊蒿,上山喝過酒就乖乖滾蛋
 

    長命問道“你們覺得郭竹酒如何”
 

    魏檗奇怪道“長命掌律問這個做什麼”
 

    朱斂卻是門兒清,說道“長命道友才當幾年掌律,就想撂挑子了,不合適吧”
 

    魏檗這才心中瞭然。
 

    長命笑道“當然不是馬上卸任掌律職務,就是覺得如果此事當真可行,我可以早做準備。”
 

    落魄山掌律的下一任人選,長命其實心中確實有了個想法,就是山主親傳弟子,來自劍氣長城、進過避暑行宮的郭竹酒。
 

    先前她們一起陪著山主,走過一趟蓮藕福地的大木觀之行,長命就對郭竹酒刮目相看,十分看好,怎麼看怎麼滿意。
 

    郭竹酒是同門師姐裴錢的“苦手”,白髮童子拉著貂帽少女,一起尊奉郭竹酒為盟主這些事情,看似是嬉笑玩鬧,其實深究一二,就沒有那麼簡單了。
 

    一艘流霞舟臨近處州地界,陳平安喊來蒲柳、管窺沈刻三人,在屋內分別落座,開門見山道“你們很快就要跟隨顧璨去扶搖洲開宗立派,成為一座嶄新宗門的初代祖師,長久以往,在山內外受人敬仰,不是一件容易事,不要時日一久就習以為常。離別在即,醜話說在前頭,我能把你們送進去,我就能把你們拖出來,到時候顧璨想攔都攔不住,況且他也未必會攔。”
 

    兩人一鬼噤若寒蟬,那真名徐馥的元嬰境老嫗,戰戰兢兢,壯起膽子打破沉默,“我等謹遵陳先生教誨。”
 

    他們都是個頂個的人精,要說顧璨跟陳平安是什麼關係,什麼交情,哪裡需要多說半句,他們都是親眼見親耳聞的。
 

    陳平安真要收拾他們幾個,都不用說話,見了面,丟給眼神給顧宗主,顧璨肯定二話不說就把他們宰掉了。
 

    一宗之主,在自家地盤清理門戶,又不需要跟中土文廟報備的。
 

    沈刻在陳劍仙手上吃苦頭最多,在那些鬼打牆一般的“慘淡年月”裡,何止是苦不堪言一句可以打發了的既然被老嫗蒲柳搶了先機,老宗師便立即站起身,抱拳沉聲道“陳劍仙,沈刻如今已經幡然醒悟,痛改前非,若非承蒙陳劍仙厚愛,得以僥倖跟隨顧宗主,撈了個譜牒身份,此時此刻都敢說句良心話,自離開那座天地的第一步起,沈刻就下定了決心,這輩子,不管還有幾年幾十年可活,以後就是奔著當個好人做好事去的,陳劍仙道法無窮,當知沈刻這些言語,是誠摯無比的心裡話,無一字是那假模假樣的虛頭巴腦。”
 

    沈刻都起身表態了,連累老嫗徐馥和鬼物管窺,都只得站起身以表誠意。
 

    陳平安雙手籠袖,點頭笑道“話是真心無疑的,落在事上的真假,還得再等等,再看看。事先說好,你有本事讓我今日信以為真,來日在什麼事上騙了我,就是罪加一等。”
 

    沈刻越說越意氣風發,只管把持一個念頭澄澈到底,豁出去了,朗聲道“絕不給陳劍仙看錯沈刻的機會就是了。”
 

    陳平安伸手虛按兩下,示意他們都坐下聊,沒必要這麼拘謹,“我會讓顧璨幫你在祖師堂點燃一盞續命燈,也不給你沈刻貪生怕死就不敢當好人做好事的機會。”
 

    沈刻屁股剛摸了一下椅面,就趕緊起身再次謝過陳劍仙。老宗師喜出望外,真有這等好事
 

    徐馥與管窺面面相覷,點燃一盞祖師堂續命燈,真就等於多出一條性命了。
 

    陳平安也不願只是單純以力壓人,讓他們幾個一想起陳平安這個名字就長久噩夢,緩緩道“或問何謂君子,只是一個誠心正意的念頭,久而久之,把持到底,自然臨小事如臨大敵,坐密室如坐通衢。晝夜不息,三省吾身檢點自我,年復一年,堅定此心行道,自然臨大敵若無其事,置身鬧市通天地。反問世間,誰能在利字上欺我,誰能在名字上辱我,百年千秋萬古,誰能真正拘得了一個我”
 

    屋內如“密室”,三人細細咀嚼這番言語,竟是誰都不敢率先打破沉默,各人心中各有讚歎。
 

    反正沈刻就覺得陳山主不愧是一位拳法通神的止境武夫,平緩言語如遞重拳,教旁人有跪地磕頭頂禮膜拜的衝動。
 

    同樣當過教書先生的鬼物管窺,卻是覺得陳平安無愧是文聖關門弟子身份。老嫗徐馥則覺得陳劍仙與那寧姚是天作之合。
 

    陳平安其實挺尷尬的,只得打趣一句,用以解嘲,“別發矇犯愣啊,趕緊掏出紙筆,記下這幾句金玉良言。”
 

    凝重氣氛驟然為之輕鬆幾分,陳平安說道“分別在即,那我們雙方就都各念對方的好,如何”
 

    沈刻已經找到某種玄之又玄的感覺了,不等其餘兩人發話,就已經開口道“沈某人心悅誠服,敢不從命”
 

    不知怎的,之前對落魄山怕得要死,這會兒,沈刻覺得自己便是上山都無懼了。
 

    好話都被沈刻搶先說了,徐馥和管窺就只好依葫蘆畫瓢。
 

    陳平安起身走到窗口,微笑道“我們家鄉有句老話,說一個人不能眼睛窮,兜裡沒錢,興許是暫時的,眼睛窮了,卻是要窮一輩子的。”
 

    徐馥和管窺不約而同望向沈刻,老宗師滿臉疑惑,反而以眼神詢問他們,你們不都是馬屁精嗎沈某給你們機會你們不中用啊。
 

    劉羨陽嘖嘖稱奇道“你說落魄山風氣,怪不怪”
 

    顧璨笑著點頭道“芝蘭熏籠一個,久而自花香”
 

    黃烈只得醞釀措辭附和一句,“陳山主功莫大焉。”
 

    到牛角渡,近落魄山了。
 

    今日無事,哪怕不賺錢,也很值錢。
 

    又是一天平安無事小神仙。
 

    那撥登上跳魚山而非落魄山的十六人,由於在山腳瞧見了那位道號長命的掌律祖師,他們心中失落,便小了些。
 

    即便正主依舊沒有現身,落魄山終究沒有將他們視為可有可無,當成一種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的存在。
 

    但是他們並不清楚,其實當時陳平安就坐在跳魚山道的臺階頂部,不但如此,還有劉劍仙和狂徒顧璨。
 

    只是施展了一門障眼法,沒有讓他們瞧見而已。
 

    劉羨陽想要坐在中間,顧璨不讓,劉羨陽就自己挪位置,結果顧璨就跟著挪位置,劉羨陽怒了,讓大哥出點小風頭,咋個了嘛。
 

    始終沒辦法得逞的劉羨陽憤憤道“小鼻涕蟲,都是馬上要當宗主的人了,你幼稚不幼稚”
 

    顧璨笑呵呵道“我幼稚你不幼稚。”
 

    等到劉羨陽得知陳平安今天不會現身,那就無所謂了,立即起身拍拍屁股走人,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劉宗主先去那條鐵匠鋪子附近的龍鬚河,熟門熟路,在兩邊腋下夾了一隻鴨子,回自家山頭燉筍乾鴨煲去了。可惜算不得老鴨煲,差了點年份。
 

    陳平安和顧璨回了集靈峰,年輕隱官言語客氣,鄭清嘉更是客氣得不能再客氣了,這讓陳平安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顧璨與這位道號鴛湖的金翠城女仙,其實是頭回見面,安置起來也簡單,劉幽州是副宗主,鄭清嘉就當個名不符其實的財神爺。
 

    裴錢只好再次使用三山符,離開桐葉洲那座魚鱗渡,到了蓮藕福地,裴錢先去了那座南苑國京城內的心相寺。
 

    武運洶湧而至,又一次被裴錢以雙拳打散,武運如雨,灑落福地人間。
 

    某處古怪山巔,裴錢隨之頂替掉了陳平安的“最高”位置。
 

    除了等於剛剛步入武道第一腳的武夫第一境不算,從二境到山巔境,總計八個境界,就在山巔有八個位置。
 

    再加上止境三層,氣盛,歸真,神到。故而總計十一個位置。
 

    萬年以來,每一位天才武夫與同時代武夫爭勝,以每個“當下”的最強某境,登高步入下一境界,就都可以得到各自天下一份天地間的武運饋贈。但整整一萬年,人間武夫數不勝數,以最強二字躋身下一境的武夫,數量並不算少,但是能夠來到這裡站一會兒、尤其是還能不讓位的,無一例外,都是武道天才中的天才。
 

    只是不到兩百年光陰,山巔舊面孔就被快速換掉了大半。
 

    青冥天下林江仙,這位鴉山林師,如今是當之無愧的人間武夫第一人。
 

    當這位真名燕國的劍氣長城祭官,以歸真至神到,曾經來過此地一次。
 

    大端王朝女子武神,浩然天下武學第一人裴杯,她在山巔有一席之地。
 

    作為裴杯的嫡傳弟子,一襲白衣的曹慈,一人卻是在此獨佔四個位置。
 

    陳平安也曾來過此地,只是沒站幾天,就被自己的開山弟子擠掉位置了。
 

    於是此時此地,就有了兩個不同歲數的裴錢。
 

    先有一個古怪靈精的黑炭小姑娘。
 

    再是一個扎丸子髮髻的年輕女子。
 

    裴錢沒能瞧見在這裡“師父”,她不言不語,站在山巔原地等了半天,發現心神依舊沒有返回原處,她便默默走下山去,都懶得跟那個存在廢話半句。
 

    再次為裴錢破例一次的古怪存在,走在她身邊,微笑道“不錯,比我預期要更快現身。”
 

    裴錢本就心情不佳,只是想起師父捱了半拳,她忍了又忍,才沒有說出一句關你屁事。
 

    那位萬年之前、靠雙拳為人間開闢出一條武道的兵家初祖,笑道“總不至於為那輕飄飄半拳記仇到現在吧”
 

    裴錢實在是忍了又忍,終究是還是忍不住,只是不忘記先說“前輩”二字,再來一句,“你怎麼這麼嘴臭呢”
 

    覺得我上次登山再下山,言行舉止沒有禮數,你有本事就衝我來啊,把賬算在我師父頭上,算什麼英雄好漢。
 

    兵家初祖爽朗大笑道“陳平安那小子,學拳本事尚可,一般般,比曹慈差了一大截,收徒本事卻是相當不錯。”
 

    裴錢吃一塹長一智,擔心這廝不講半點江湖道義,她只是悶悶下山,不再言語。
 

    擱以往,就小黑炭那脾氣,讓你知道什麼叫爆竹,什麼叫祖墳冒青煙。
 

    兵家初祖將裴錢一路護送到山腳,笑道“回去跟陳平安說一聲,可以來山腳一敘。”
 

    只是山腳
 

    裴錢沒好氣道“前輩本事那麼大,自己請我師父去啊。”
 

    那位身形模糊的高大男子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揉一揉裴錢的腦袋,“這脾氣,隨誰呢。”
 

    裴錢轉頭躲開,與之怒目相向。
 

    下一刻,裴錢剛要轉頭望向山巔,心神就被丟出了這座蒼茫天地。
 

    一位身穿雪白長袍、雙眸粹然金色的男子,雙手籠袖站在山巔,居高臨下,與那轉頭與自己對視的魁梧男子,眯眼微笑,“不請自來,算是半個故人重逢吧,你如果不服氣,那就打一架”
 

    兵家初祖凝視那個身形,嗤笑道“半個一而已,就敢充大爺,嚇唬我”
 

    不曾想“那人”身邊,多出了一個身材高大的女子,以劍拄地,“嚇唬你”
 

    本章完  ,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