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 有請隱官(第2頁)
幾句刺耳話,至多再加上被曹袞幾個看穿的一份腌臢心思,陳平安就敢擅自斬殺一個浩然天下的本土飛昇境?那他就不是文聖一脈的關門弟子了。”
“要我說得如何直白,你們才能明白一個道理?扶搖洲飛昇境王甲,雖說無功無補於扶搖洲,卻也無錯無過於浩然。”
“說句實話好了,我佩服你們這些劍修,但是我並不覺得你們在殺力夠高之外,有任何過人之處。”
“打開天窗說亮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那我就再與你們開誠佈公一件事?其實我也是一位劍修。我就不會去劍氣長城。”
寧姚轉頭看了眼陳平安。
陳平安不知為何好像陷入沉思中。
於是她就沒有出劍。
即便王甲自己揭老底,承認自己是一位劍修。
可是寧姚如今連那頭十四境候補鬼物,都殺得。殺個剛剛躋身飛昇境的劍修,更簡單。
任你是什麼十四境候補,與真正的十四境,哪怕只有一步半步之隔,依舊是一道天塹。
不曾親自置身此境,便不知此境的玄妙神奇。只需說眼界一事,比如人間的凡俗夫子抬頭望月,一團朦朧,成為練氣士,便依稀可見月中山巒脈絡,到了陸地神仙,在那天氣清朗時節,竭盡目力,偶爾可見宮闕輪廓。躋身了上五境,稍微屏氣凝神,定睛望去,便無任何月相變化,再沒有弦滿朔望的區別,等到證道飛昇,抬頭一瞥,一輪巨大懸空的明月彷彿近在咫
尺,觸手可及,月中舊時宮闕與山脈起伏,纖毫畢現。
可是一旦合道,成為十四境修士,天地間便會多出一條專屬於自身的道路。
解夢者,可見人間億萬夢境。大道涉及姻緣者,可以瞧見無數條紅線掛空。
陳平安眼神熠熠光彩,冷不丁以心聲問道:“虛君道友,你跟寶瓶洲田婉,北俱蘆洲婁藐,桐葉洲韓玉樹,熟不熟悉,有沒有一起做過買賣?”
王甲甚至懶得搭話,這都什麼跟什麼。
陳平安笑問道:“虛君道友,你說自己是劍修,就是劍修了?天底下還有這種好事?”
“那我要是早點見著你,何必在劍氣長城牢獄中,吃那麼多的苦頭,才成為一名劍修?”
王甲剛想要說話。
陳平安擺擺手,“意有所求,坑蒙拐騙,唬人而已,誰還不會。知己兄,我可是老江湖,論起江湖經驗的豐富程度,宋高元幾個年輕人加在一起,都不如我。”
看似一直在閉目養神的寧姚視線低斂,快速翻了個白眼。
曹袞和玄參對視一眼,宋高元這小子,何德何能,名字竟然能夠出現在“幾個”之前?
不過“知己兄”這個新鮮出爐的綽號,確實挺好聽的。若是王忻水在這裡,定要公道話一句,隱官一出手,便知有沒有!“照理說,山上山下的論心論跡,如果再牽扯到是非功過,好像自古就是沒有真正掰扯清楚的一筆糊塗賬。只是單槍匹馬行走江湖那會兒,曾聽人言說一個比較勉
強的道理,不問過去是功是罪,但看現在是正是邪。”沉默片刻,陳平安下意識伸手輕輕拍打椅圈,思量一番,稍稍視線轉移,望向司徒積玉和蒲禾那邊,笑問道:“聽了虛君道友的這些誠摯言語,是不是心裡邊氣歸
氣,再設身處地,好像也算合乎情理?至多就是個真小人而已,並非什麼窮兇極惡之輩?”
司徒積玉點點頭。道理是這麼個道理,可就算今天不做掉王甲,這位虛君道友的徒子徒孫,以後下山遊歷,悠著點。
蒲禾雙手掌心抵住,搓手不停,說道:“理解歸理解,手癢更手癢。”
陳平安再看向曹袞他們三人,“所以這個局,很用心,火候極好,因為是專門針對聰明人的。”
“王甲想要的效果,就是一個不合理,但是合情。”
“若無謝松花和宋聘兩位劍仙在場,王甲還真不一定會走這一遭,因為你們聰明歸聰明,金丹境界畢竟擺在那邊,劍術還是不夠高。”
聽到這裡,曹袞問道:“這個王甲,難道是在故意找死?”
玄參疑惑道:“我們就算中了他的圈套,激憤之下,合力出劍殺個仙人,當然半點不難,殺個飛昇境,好像還是很難。”
宋高元說道:“當然很難,但不是全無機會,謝松花遞出第一劍,宋聘的扶搖跟上,再加上蒲禾他們幾個,至少有一線機會。”陳平安點頭道:“這就對了,王甲要的就是這種一點點的可能性,才能不斷積累出一個讓你們情願卯足勁遞劍的結果。如果寧姚沒有現身,他還有更多的激將法,環環相扣,表面上看似退讓,實則牽著你們鼻子走,再不小心打傷屋內一二金丹劍修,尤其是當此地鬥法殃及別處那些孩子,雙方就不死不休了,王甲此行目的
,到這一刻,終於達成。”“他既不是什麼劍修,之所以說這個,大概是瞧見情形不對,覺得避暑行宮那位僥倖建立不世之功的隱官大人,真是名不虛傳,胸襟廣大,氣度海量,大有唾沫自
乾的古風,比起某幾個嘴上無毛辦事不牢的年輕人……”
寧姚聽到這裡,咳嗽一聲。
提醒某人,你們難得久別重逢一場,陳平安只好收起某門輕易不施展的本命神通,沒辦法,見著了曹袞幾個,總感覺像是身在避暑行宮,忍不住,習慣成自然了。
“總之,王甲就是故意惹惱我跟寧姚,還有你們的,他可能,我只是說可能,他也不是什麼飛昇境,只是個足可以假亂真的偽境而已。”
“對吧,知己兄?”
王甲聞言搖搖頭,嗤笑道:“信口雌黃,胡說八道!姓陳的,要不要我祭出本命飛劍?”
曹袞笑道:“知己兄咋個還急眼了。是劍修就是劍修唄,一屋子人,誰還不是劍修吶。”
玄參拆臺道:“曹袞你被這鄉音連累了,罵人半點不兇。”
宋高元笑呵呵道:“不算罵人,只是跟隱官大人有樣學樣,可惜天賦和功力都不夠,未曾學到嫡髓,差了好幾個米門神。”
寧姚揉了揉眉心,早知道就不攔著陳平安了。
她雖然在飛昇城還頂著一個隱官身份,可由於當年始終沒有去過陳平安坐鎮的避暑行宮,哪怕對早年那邊的風氣,有所耳聞,到底不如今天親眼見親耳聞。陳平安繞過椅子,雙手籠袖,開始踱步起來,自言自語道:“我曾經去過一趟中土神洲的陰陽家陸氏,一見如故,相談甚歡,當是走過路過不錯過,我便問了陸神一個比較關鍵的問題,嗯,就是那位道號‘天邊’的陸氏家主,問他扶搖洲這條礦脈的橫空出世,是不是那位蠻荒文海留在人間的後手,陸道友比知己兄厚道多了,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他不惜耗費大量心神,專門為此閉關算了一卦,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我當時身邊,帶著兩位飛昇境劍修供奉的緣故,又著急趕路,反正陸道友出關的時候,心神萎靡,說你們這扶搖洲,因為當年白也一人劍挑八王座的關係,天象極其紊亂,由於處處山河破碎,地利也是變數很多,遍地的節外生枝,導致他折損百年道行,也只推算出一個很模糊的事實,就算真是蠻荒文海當年親手埋下了全椒山這處伏筆,也……無害人之心。至於是吉是兇,他暫時沒有
定論。這話說得,實在太籠統了,等於沒說嘛,一個局部的事實,哪有資格談真相。”“沾了隱官和文聖一脈關門弟子兩重身份的光,我可以隨意翻閱避暑行宮和文廟功德林檔案,再歸功於另外一位陸道友,我敢說自己,對飛昇一境的瞭解,要比飛
升境還要透徹和全面。”
陳平安停頓片刻,轉頭望向那位貼壁的虛假劍修和偽飛昇境,“王甲,你是要靠劍仙遞劍,來助你兵解脫劫,真正躋身飛昇。”
王甲默然。
畢竟言語無用。
眼前這位遠道而來的青衫客,無論境界眼界,還是城府心計,到底是要比曹袞幾個勝出一大截。“那位深謀遠慮的蠻荒文海,扶搖洲這條礦脈,於他而言,不外乎兩種作用,一種是打得到寶瓶洲大瀆以北,蠻荒妖族就可以兩頭並進,分別殺向北俱蘆洲和流霞洲,慢慢啃下前者這塊硬骨頭,後者流霞洲卻是個紙糊的,難度遠遠低於扶搖洲和金甲洲,這條儲量驚人的玉石礦脈,就可以讓朱厭之流的畜生,將其搬遷到金
甲洲,不管是按功封賞,讓幾個掌控西線的蠻荒軍帳瓜分掉,還是作為跨海架橋之用,都是有意義的。”
“第二種,就是算計我那位合道三洲的先生,當然他真正最想要算計的,還是我陳平安,以及五彩天下的寧姚。”“他既然想要瞞天過海,就需要借刀殺人。借刀殺人,就又需要一把好刀,在扶搖洲,藏個必須親身入局、來到全椒山這巴掌之地的飛昇境大妖,過於扎眼了,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