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一千一百一十八章 金榜題名(第2頁)

    陳平安落刀變得大起大落,有了素章的雛形,休歇片刻,揉了揉手腕,問道:“我這些手段,擋不擋得住吾洲的偷襲?”老觀主沒有著急給出答案,先伸手從案几上捻住一張笑了笑,“青同這個一味貪多什麼都想學、什麼都不精的廢物,唯獨學習符籙的資質,還算湊合,能從陸老三那邊學來這一手‘忽然符’,估計花了兩三百年光陰,才能得個勉強‘神似’。只是陸老三也是從他師尊那邊的‘萬年橋’學來的,已是次一等真跡了,青同再仿,又是

    一層失真,到了你這邊,又過了一手,呵。”老觀主再抓來一張中土陰陽家陸氏首創的“真相符”,點頭道:“就算吾洲親臨浩然,你靠著那些亂七八糟的手段,再加上這張有點小意思的斬屍符,祭出之後,與真身無異,可以替死,連用三張,斬屍符再配合忽然符,跌一境,足夠支撐到別人來救你了,性命無憂。前提是吾洲只奪寶,不想著殺人,同時也不想被小夫

    子抓去文廟功德林吃牢飯。”

    陳平安問道:“有無可能,會被吾洲連破六符?”

    老觀主笑道:“不然你以為?吾洲就那麼有閒情逸致,陪你玩捉迷藏啊?”

    陳平安繼續忙碌起來。老觀主再抓來案几上邊相鄰擺放的三張大符,“陸老三的奔月符,吳霜降的玉斧符,再加上這張白日舉形寶籙,嘖嘖,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昔年的泥腿子少年,

    如今都能幫人傳道護道了。下了這麼大的本錢,都用上了降真青綠籙,是想著三符合用,疊陣為一,好幫助那小道士在功德圓滿之後證道飛昇?”

    陳平安頭也不抬,笑道:“受人所託,忠人之事。”

    老觀主問道:“為何不學一學三山九侯先生的筌字符?”

    陳平安無奈道:“學不會。”

    老觀主搖搖頭。

    顯然有不同的意見。

    陳平安心領神會,當即問道:“當年李二前輩教拳,有個很新鮮的說法,他說人身肌肉六百三十九塊,就是天地的山嶽、龍脈,純粹武夫開山越多……”

    老觀主打斷陳平安的言語,“不用跟貧道嘮叨這些武學門道,自己琢磨去,不要再想著從貧道這邊驗證什麼了。”

    之後陳平安便沉默刻石,兩方長條素章,終於成了。邊角料,還真不少。

    老觀主點頭道:“可以刻字落款了。”

    陳平安猶豫了一下,照實說道:“三千言,必須一氣呵成,精神連續。我刻不出,暫時沒把握。”

    老觀主嘖嘖稱奇,“貧道不稽首,你就不刻字?陳山主還真是沒有隔夜仇啊。”

    陳平安無可奈何,先前自己哪裡想到這玉石材質如此堅硬。這會兒汗流浹背,可不是作偽。

    老觀主笑道:“這方印章你可以先留著,下次去青冥天下,自己去青山王朝送給傅玄介。”

    陳平安如釋重負,三千言不敢胡亂下刀刻字,另外一方素章的邊款打油詩,那還緊張個什麼,稍微刻岔了,那叫寫意!

    老觀主說道:“邊款的內容字數,你自己決定,甚至可以不刻。但是落款,傅玄介卻是有要求的。而且貧道今天必須帶走。”

    陳平安一時無言,沉默片刻,“落款是什麼內容。”

    老觀主撫須而笑,“也簡單,就一句話。”

    陳平安趕緊說道:“我能不能直接與前輩買下這方印章?”

    老觀主說道:“你確定自己買得起?”

    陳平安小聲說道:“賒欠行不行?”

    老觀主反問道:“你覺得呢?”

    陳平安很想說一句,我覺得毫無問題啊。

    老觀主眯眼捻鬚而笑。

    陳平安倍感無力,“哪句話?”

    愈發想念小陌了,小陌在場就好了。

    老觀主緩緩說道:“‘青冥天下傅玄介與浩然天下陳平安同年同月同日生。’”

    陳平安頭皮發麻,默默抬手,擦了擦額頭汗水。心累。

    問個屁的問,傅玄介肯定是個娘們。

    先前聽說高君和鍾倩,陳山主就吃過虧的。

    陳平安試探性問道:“能不能換個說法,底款字數稍微少些,比如‘同是劍修’?”

    老觀主笑問道:“不如貧道乾脆在這邊多待幾天,陳山主幫人護道,貧道幫你護道?豈不是一樁山上美談?”

    陳平安黑著臉。

    老觀主微笑道:“那就換個說法。”

    陳平安如獲大赦。

    老觀主說道:“換成‘青冥天下傅玄介與浩然天下陳平安同是劍修同年同月同日生。’”

    陳平安一個後仰倒地,雙腳擱放在案几上邊。

    愛咋咋的,老子不伺候了。

    ————

    先前海上明月中見著於玄,陳平安跟老真人討要了三張能夠隱匿身形、分別棲息一粒心神的符籙。

    這可就是問道於道了,於玄便舉手抬足間,畫出了三張袖珍符和三張“夜航船”寶籙,可以搭配使用,全部贈予陳道友。只是於玄不忘提醒陳平安這三張心神所棲的符籙,所謂的行蹤隱蔽,也是相對的,陳平安如今是仙人境,分出了心神,相當於一位地仙坐鎮山頭道場,就只能騙

    過玉璞了。

    其實這類符籙,於玄是有預備的,數量還不少,只是在陳道友這邊,老真人不得抖摟一手符籙手段?

    當時於玄也不問陳平安那三粒心神的去處。

    這也是老觀主在落魄山那邊,出言嘲諷陳山主閉關如此認真的緣由。

    三位“袖珍”青衫小人兒,乘坐三艘芥子大小的“夜航船”,分別去往南海雨龍宗,桐葉洲中部大瀆,北俱蘆洲的瓊林宗。到了雨龍宗地界,沒有駕馭船隻浮空登岸,陳平安反而是極有耐性,在那祖山島嶼附近,瞧見了幾根粗如井口的魚線,原來是有幾位下五境練氣士在此垂釣,至於釣技嘛,擺地攤的那種,差不多跟大瀼水劉廂是一個水準的。等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條“龐然大物”的海魚,已經咬餌,被修士提竿之前,一艘“夜航

    船”朝那魚口,風馳電掣而去,剎那間鑽入魚腹中。

    你大爺啊。

    原來海魚都已經咬餌脫鉤而走了,也沒見岸邊有個動靜。

    青衫小人兒罵罵咧咧,只得重新離開,駕馭渡船在水中徘徊,等著下條海魚咬鉤,在被岸上那廝碰運氣釣走。岸上那位與魚獲失之交臂的高手兄,後知後覺,看似瀟灑提竿,雖然空竿了,依舊既興奮不已,又百般失落,竟然還有臉與旁人反覆唸叨一句,肯定是條至少百

    來斤的大魚!

    聽岸上的對話,陳平安已經記住了這傢伙的名字,叫賀不弱。

    一場苦等,耐心好如陳平安,都快要忍不住直接駕馭渡船上岸了。

    以前總覺得修道之人或是純粹武夫,垂釣不用任何術法神通、真氣手段,才算同道中人,才有滋味來著……

    總算抓住機會,藏身於一條蠢魚腹中,再被那位高手兄提竿抓住,結果這傢伙嫌棄魚兒太小,給拋回了海中……

    那廝嘴上唸唸有詞,去喊你家長輩祖宗親戚們過來。

    賀宗師,你玩我呢?

    你不是柳筋境,是仙人境吧?

    所幸賀宗師一旁的練氣士,釣上了一條魚,被隨手丟入了魚簍。

    至於賀宗師,最後是跟幾個朋友討要了幾條魚,裝入自己魚簍。

    一路跟著魚簍顛簸不已,被丟入一隻水缸,說是晚上開葷,呼朋喚友喝點小酒。

    他們幾個,境界低,都是雨龍宗外門修士,只是由於如今宗門人數少,故而住處倒是有以前宗門嫡傳弟子的待遇。

    登岸之後,陳平安察覺到有兩次陣法漣漪,看來雨龍宗重建之後,花了不少錢,按照圖紙,總算重啟護山大陣了。

    一座新宗門,迎來送往是常有的事,尋常上五境修士都會視為苦事,納蘭彩煥卻是樂在其中。

    掌律雲籤一開始還擔心納蘭彩煥會不勝其煩,更擔心一個不順心,就要宗主、掌律互換身份。

    一向不喜好待人接物宴飲應酬的雲籤,甚至做好了打算,由她來幫忙擋客,讓納蘭宗主專心練劍。納蘭彩煥卻是讓雲籤一邊待著去,你這掌律與貴客們見了面,聊兩句就把話說完了,落了座,更要面面相覷,到底誰是主人誰需要待客啊,連累那些客人還要千

    方百計找些覺得你能搭話幾句的話題,才能免得冷場。再說了,登門的,只是些客人嗎?都是錢啊!

    劍氣長城的美男子不在少數,更是美女如雲,納蘭彩煥便是其中的佼佼者,本身容貌就出彩,再加上裝飾精美,更添韻味。

    雲籤這輩子用過的衣裙、首飾脂粉,加在一起的數量,可能都沒納蘭彩煥在短短一個月內更換得多。今天祖師堂議事,主要討論一座海市的開闢,到底要不要選址在碧玉島遺蹟,再就是一些離著雨龍宗比較遠的仙家島嶼、小門小派,紛紛申請成為雨龍宗的藩屬

    ,該如何篩選資質,擇優錄取。

    納蘭宗主穿了一身某個中土王朝時興的宮樣妝容,頭別一支碧玉簪,玉簪尾端巧雕刻一隻惟妙惟肖的鮮紅蜻蜓。

    如今祖師堂,分成了新舊兩個陣營,兩座山頭。

    納蘭彩煥以“外姓”入主雨龍宗,她是帶來一大筆“嫁妝”的。總計六位地仙練氣士,三位劍修,三頭鬼物。

    其實已經是一位玉璞境劍修的納蘭彩煥,對外宣稱自己是元嬰境瓶頸而已,知曉此事的,暫時只有掌律雲籤。如果不是納蘭彩煥帶來這撥心腹“孃家人”。在雲籤手上重建的雨龍宗,可謂處境淒涼。哪怕加上藩屬門派,記錄在冊的譜牒修士,總計不到百人。起先一座祖師

    堂,拿得上臺面的,就只有一元嬰四金丹。尤其是那位出自舊碧玉島的老元嬰供奉,如今轉去佔據羽化島了,這個叫田粟的傢伙,當初在雲籤找到他的時候,竟然說要與她結為道侶,都不用分家了,夫妻一起壯大雨龍宗。如果她覺得面子上過不去,傳出去不好聽,雙方雲雨一番,共度春宵幾晚。也就是性格軟弱又身處困境的雲籤,好說話,不然換成任何一位玉

    璞境的宗字頭一把手,遇到個敢這麼不知死活的元嬰境,不說當場打殺,也該將其驅逐出境了。

    所以納蘭彩煥後來說她是典型的紙面修為,竹篾境界。

    雲籤也不惱,納蘭宗主說的是事實。修道當真就只是修道,與人切磋或是搏命的鬥法一途,雲籤確實一塌糊塗。而且納蘭彩煥當時還說了句怪話,讓雲籤其實完全不必妄自菲薄,與人廝殺一事,她沒有想象中那麼羸弱不堪,只需一而再再而三,次數多了,經驗豐富了,你

    雲籤絕對是一位深藏不露的此道高手,屈指可數的大宗師,玉璞境可敵仙人而不落下風。

    雲籤聽了,也沒上心,不敢當真,只當是納蘭宗主的幾句寬慰之語。

    納蘭彩煥坐在居中的宗主位置上,打著哈欠,聽著下邊的議事,她實在是提不起精神。

    都是掌律雲籤和泉府的頭把交椅,在那邊談事情。

    田粟這撥“功勳”,一個個的,不是新納瞭如夫人、辦了喜酒的,就是最近身邊多出幾位貌美侍女的。

    都是某些想要投靠雨龍宗門派的孝敬。不是送錢便是送女人,或者都送。

    納蘭彩煥看了眼那個雨龍宗的四把手,首席供奉田粟,後者正襟危坐,如臨大敵,而且目不斜視。

    如今這個老色胚算是徹底老實了。

    只因為作為新任宗主的納蘭彩煥,前不久大駕光臨,主動做客羽仙島,一照面,她都沒寒暄半句,那位作為東道主、著急忙慌趕來迎接的老元嬰,就捱了一劍。

    納蘭彩煥問了一句,懂了嗎?

    老元嬰穩住身形,思量片刻,默然點頭。

    納蘭彩煥再問一句,給你個機會,要不要退出雨龍宗譜牒?

    老元嬰問是活著離開,全身而退,還是死了退出,譜牒勾銷名字。

    納蘭彩煥沒說話。

    老元嬰便說自己願意留在雨龍宗一百年,不收俸祿。沒跟新宗主表忠心,也沒說什麼豪言壯語。騙不了納蘭彩煥的。

    納蘭彩煥的生意頭腦,不是一般的好。只要是個能夠一直賺大錢的,就一定笨不到哪裡去。

    最後納蘭彩煥笑眯眯提醒對方,以後再敢在祖師堂議事期間,朝著咱們雲籤掌律流哈喇子,眼神使勁朝她的領口裡邊鑽,就把你的三條腿都剁掉。

    老元嬰只說一句絕對不敢了。

    納蘭彩煥大笑不已,說你不用與我保證什麼,反正就是隨手一劍的小事。不如跟你褲襠裡的老弟發個誓,不會害它被剁掉餵魚。

    當時身為舊碧玉島的掌律祖師,也是跟著田粟一起跑路避劫的得意弟子,此人就只能是旁觀。安安靜靜,一言不發。

    他一個小小金丹,哪敢為師尊仗義執言半句,半句害死自己,沒說出口的半句,害了師尊。

    等到納蘭彩煥御劍離去,足足過了一刻鐘,金丹修士依舊不見師尊挪步,便以心聲小心翼翼問道:“師尊?”

    田粟沒說什麼。

    師尊的心態好啊,始終神色自若,臨危不亂,不愧是元嬰境瓶頸的一方霸主。

    金丹便問道:“那邊的劍修,都這樣嗎?”

    田粟輕輕咳嗽幾聲,笑道:“也不全是。”

    “論奸猾和膽識,跨洲渡船的話事人,哪個不是聰明絕頂,見過大風大浪的,他們尚且油不過那個他,更狠不過他。”

    據說當年在春幡齋,第一個死的,不是那撥鬧事的船主、管事,差點就是屬於劍氣長城自己人的某位女子劍仙。

    而這位女子劍仙,就是納蘭彩煥,差點一劍砍死老元嬰的新宗主。

    見那徒弟一直傻愣著,田粟嘆了口氣,“趙存,別愣著了,為師受傷不輕,扶一把。”

    金丹趕忙低頭彎腰,伸手攙扶師尊一起走回府邸。

    離開渡口,走近府邸,田粟突然滿臉憤恨,忍不住輕聲罵了一句,“納蘭賤婢,壞我好事!”

    金丹嚇了一跳,趕忙提醒道:“師尊小心些。”老元嬰喟嘆一聲,滿臉失落神色,喃喃道:“趙存,為師修行水火雙法,你是知道的,你卻不清楚,雲籤那娘們,極有可能學會了一門雨龍宗的不傳之秘,若是與她雙修,為師就有可能打破停滯百多年、卻始終雷打不動一般的元嬰瓶頸。否則為師跑來這邊做什麼,碧玉島都沒了,去桐葉洲,別說當個憋屈的首席供奉,直

    接開山立派,給某個王朝當個國師,不是更逍遙?”

    先前那道劍光看似直奔雨龍宗,毫不拖泥帶水,不管是與納蘭彩煥這個名字,還是今天的遞劍,人與事,是很契合風格的。

    實則真身隱匿在一小片雲霞中的納蘭彩煥眯起眼,思量片刻,點點頭,大致可以確實田粟也就是個色膽包天的貨色。

    幾句嘴花花的調戲言語,就把雲籤這個傻娘們給嚇到了,一點都沒有較真的想法。

    納蘭彩煥可信不過這個去而復還的老元嬰。

    不是說他貪生怕死,怕死的練氣士,浩然天下茫茫多,不差他一個。

    起早貪黑。奔波勞碌。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但是絕對不能暗中勾結蠻荒畜生,這是納蘭彩煥的底線。

    祖師堂議事結束,反正都是內定的結論,誰敢有什麼異議。

    納蘭彩煥踢掉靴子,盤腿坐在椅子上,只留下了掌律雲籤。

    雲籤見宗主不說話,就陪著發呆。

    怔怔出神,沉默許久,納蘭彩煥想起一事,“聽沒聽說過洗冤人和西山劍隱一脈?”

    雲籤搖搖頭,聞所未聞。

    納蘭彩煥皺眉道:“當年在金甲洲,有個劍修找到過我,想拉我入夥。”

    她與雲籤大致介紹了洗冤人和西山劍隱是做什麼的。不管怎麼說,雲籤這婆娘,總有一種傻人有傻福的鴻運當頭。

    雲籤聽過之後,疑惑道:“聽上去很不錯啊,一本萬利的買賣,交換消息,互通有無,宗主當時為何不答應他們?”

    她再不懂生意門道,也還是知道一個粗淺的山上道理,一條新開闢出來的財源,往往最早來自某個消息。納蘭彩煥譏笑道:“我是個滿身銅臭的生意人,不管跟誰做買賣,只認得一個宗旨,任何好處,都是要付出同等價格的。不在錢上計較,就要在人情上結賬了。今

    天從誰身上佔著的便宜,很容易就是明兒還回去的虧。他們越是不談錢,我就越心慌。”

    “所以我就問他們怎麼不去找齊廷濟和陸芝。”

    “對方說是沒意義。我嘴上當然表示理解啊,心中開始罵娘,好嘛,覺得我境界低,好騙是吧?還是以後賴賬,覺得我沒轍?”

    “我再問他們找沒找米裕。那人也算實誠,說暫時沒找,將來有可能會直接找到那位年輕隱官。”

    說到這裡,納蘭彩煥笑嘻嘻望向臉皮最薄的自家掌律祖師,不曾想發現對方也在用一種玩味眼神打量自己。

    納蘭彩煥氣不打一處來,好嘛,雲籤掌律都曉得在男女一事上挑釁自己了。

    雲籤微笑道:“納蘭宗主,還喜歡他嗎?”

    納蘭彩煥咬牙切齒道:“喜歡這種床上床外都是繡花枕頭的銀樣鑞槍頭做什麼。”

    雲籤愣了愣。

    納蘭彩煥擺擺手,“老孃可沒跟他滾過被單,聽來的小道消息。”

    納蘭彩煥跟米裕是一個輩分、差不多年齡的劍修。這就很麻煩了。

    若是比米裕年紀小個大幾十年、百來年的,可能還好些,那會兒米繡花的綽號,已經爛大街了。

    對米裕動心,至多就是垂涎米裕那張臉,饞他的身子。

    納蘭彩煥卻是不同,她當年永遠要比米裕低一到兩個境界,追趕不及。

    直到米裕烏龜爬爬躋身了玉璞境,納蘭彩煥離開倒懸山之前,也才是元嬰境。

    等都到了浩然天下這邊,納蘭彩煥終於躋身了玉璞境,不料很快就得到消息,那傢伙也破境了,竟然是一位劍仙了。當年在春幡齋,在門口擺了張做做樣子的賬房桌子,其實每天無所事事當門神的米裕,對當時還是個小金丹的韋文龍,都沒什麼架子,在那避暑行宮,對上那些損人很有一套的年輕劍修,更是擺出誰說他十句、他回一句就算輸的架勢。唯獨在納蘭彩煥這邊,米劍仙都是從來不假顏色的,板著臉擺大譜,朝夕相處,看都

    不看她一眼。要說談正經事,查賬對賬,米裕還臭著臉,故意不理她,納蘭彩煥心裡邊反而好受些,問題在於他在這些事上,很認真,甚至還會主動跟她請教學問……納蘭彩

    煥怎能不咬牙切齒,狼心狗肺的東西,是真不把老孃當回事啊。

    當年在劍氣長城,罵米裕最多最兇最沒有忌諱的,男子肯定比不上女子。納蘭彩煥,在戰場上出劍狠辣,罵米裕更是不遺餘力。

    據說米繡花的綽號,最早就是納蘭彩煥給取的。不是喜歡醉臥雲霞嗎?你就是繡花枕頭一個。

    大概這就是所謂的求之不得,既然愛而不得,由愛生恨與憎。

    納蘭彩煥再心高氣傲,她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當年出劍學米裕。

    又何止是她一人模仿,那一代的年輕劍修們,不管男女,幾乎都喜歡學米裕的那種出劍方式。

    “地仙兩境的米攔腰,別有一種劍仙風采。”

    這句話,是老劍仙陳熙親口說的。

    當時的聽眾當中,就有納蘭燒葦。

    納蘭燒葦當然聽進去了,況且米裕的出劍殺妖,積攢下來的戰功,有目共睹,而且米裕還有個哥哥,米祜當時就已經是劍仙。

    這門親事,怎麼看都是門當戶對的。郎才女貌?米裕與納蘭彩煥,男女雙方皆有才貌。

    納蘭彩煥晃了晃腦袋,不想這些糟心事了。

    雲籤起身告辭。

    納蘭彩煥笑嘻嘻道:“雲籤啊,你想要躋身仙人,我倒是有個建議。”

    雲籤已經掠出祖師堂,身姿曼妙,衣帶當風,行雲流水。

    雨龍宗所在,屬於南海水域。

    與那南海水君府,也沒什麼主從關係,神號皎月的水君李鄴侯,雖然沒有親臨雨龍宗,但是派遣了禮制司主官神女來過這邊。

    東海水君府裡邊,納蘭彩煥倒是有點門路,當年她自稱是倒懸山水精宮的譜牒修士,跟一個暱稱阿嫵的扶搖洲本土女修,名叫宮豔,合夥做過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