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 有個不用回答的問題(第2頁)

  
      以前的桐葉洲,消息閉塞,煉氣士往往眼高於頂,對外界根本不感興趣,如今天變,便由不得他們繼續關起門來自高自大。少女聞言錯愕,將投向魚鱗渡渡船的視線收回,柔聲道:“種翠,那些個外鄉的宗門也好,用化名雲遊至此的陸地神仙也罷,面對這些高不可攀的龐然大物,我們
  
      敬而遠之就是了。
  
      名為種翠的少年喃喃說道:“請神容易送神難。”
  
      因為他不太相信青萍劍宗是個開善堂的山上門派。世間真有這種修道人,如此在意身外世道的好壞?怕就怕有朝一日,青萍劍宗在桐葉洲站穩腳跟,大瀆沿岸諸國,悉數淪為那座仙府的傀儡角色。
  
      有個武夫飛簷走壁,來到頂樓,順路買了一罈老字號鋪子的薏酒,身形翻過欄杆,中年武夫面容與那廊道少年有幾分相似。
  
      少女掩嘴嬌笑,“種叔叔,又趕跑一艘犯禁遊船啦,我都瞧見了,很英雄氣派。”
  
      漢子大笑道:“彩丫頭,何止,我還與桐蔭船上兩位異士打了個照面,約了喝酒。”
  
      一個靠牆打盹的高大少年趕忙問道:“不會是那個穿青衫的男人吧?他有沒有跟你自報身份?是不是姓陳?”
  
      漢子吹牛皮不打草稿,一本正經說道:“惺惺相惜,相約喝個酒而已,不必知道姓名。”
  
      屋頂那邊,白衣少年躺在,翹起二郎腿,一旁馮雪濤倍感無言,跑這兒來喝西北風,聽幾個孩子發牢騷,到底有什麼意思。
  
      那少年惋惜道:“可惜了,如果真是那人,再攀上了關係,種叔叔你就發達了。”
  
      漢子笑呵呵道:“年輕人不要總想著遇見了貴人,就可以飛黃騰達。”
  
      一拍少年郎的額頭,漢子打趣一句,“臭小子,知不知道,在那些有錢有權有勢的‘貴人’眼中,你們這些生瓜蛋子的額頭上邊,都貼著價格呢。”
  
      屋頂那邊,馮雪濤笑道:“這話說得有點嚼頭。”
  
      腦袋枕在手背上的崔東山晃盪著腿,“是個知情達理的。”
  
      馮雪濤問道:“崔宗主有想法拉攏誰?”
  
      青萍劍宗跟落魄山不太一樣,後者對外宣稱封山二十年,明擺著沒想要壯大聲勢,反觀下宗這邊,崔東山就一直在招兵買馬。
  
      崔東山笑道:“馮兄不要總把我想得這麼勢利嘛,就只是跟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賞月而已。”崔東山解釋道:“我就是個過渡宗主,只需要負責打好底子,搭好框架,再故意留下一些缺漏,所以不用擔心濫竽充數的情況,以後青萍劍宗是肯定要交到曹師弟
  
      手上的,到時候曹晴朗接手,他就有事請可以做了,至少不必束手束腳,亦步亦趨。”
  
      馮雪濤點點頭,“如果青萍劍宗過於崔氏風格,曹晴朗就會為難。”崔東山嗯了一聲,“這話說得有點嚼頭。”
  
      馮雪濤無可奈何。
  
      廊道那邊,雖然覺得漢子的說法,有點道理,可他們嘴上總是不服氣的。
  
      昨天今天明天,月有陰晴圓缺,少年們各自少年著。
  
      京城並無夜禁,兜裡有錢、還有精力的年輕人,跟神完氣足的修道之人,往往都是夜貓子。
  
      許多店鋪為了生意,都臨時僱傭了夥計照看鋪子,等於一天能掙兩份錢,何樂不為。
  
      一雙半路結為露水夫妻的道侶也來到了雲巖國京城這邊,漢子面如白紙,容貌兇悍,身邊帶著個身材玲瓏的膚白婦人,他們純屬閒逛,長長見識。有理能不能走遍天下不好說,但是有錢確實可以走遍天下。先前他們得了一大筆意外之財,原先寄人籬下的心思就淡了,就沒有去那座山神府討生活。他們正是範銅和謝三娘,這一路,也聽說了幾件遠在天邊的大事,比如來自劍氣長城的某位米姓大劍仙出手,揪出了那幾頭興風作浪、亂砸符籙的妖族畜生。又例如玉圭
  
      宗多出一個通天人物當供奉,道號青秘,飛昇境的老神仙!
  
      範銅和謝三娘自然不清楚,那幾個讓大瀆開鑿幾近停工的罪魁禍首,就是他們在破敗祠廟內遇見的那夥年輕男女。
  
      至於什麼米姓劍仙,到底是何方神聖,範銅問了一嘴,約莫是旁人見他不似良善之輩,就根本沒搭理。
  
      範銅倒是很想在魚鱗渡這邊找個仙家客棧或是鋪子,與仙師詢問認不認得一個叫“陳平安”的人物,或是買幾封山上邸報,看看有無機會,真能發現那個名字。
  
      結果被婦人一句“你有錢嘛你”給打消了念頭,範銅其實還真有私房錢,只是犯不著為了這點好奇心就露餡。
  
      他們住的還是京城內的尋常客棧,
  
      先前在渡口岸邊散步的時候,瞧見了一艘停泊渡船,體型最為巨大,總有些年輕貌美的仙子,對著那邊指指點點。扎堆的鶯鶯燕燕,又都是些譜牒女仙,範銅一個血氣方剛的大老爺們,當然沒能管住眼睛,於是就被氣不打一處來的婦人給一掐再一擰,疼得男人直冒汗,疼歸
  
      疼,看照看,兩碼事。
  
      範銅相信那位陳仙師若是與他們結伴遊歷,肯定會是差不多的光景。
  
      就是不曉得那位自稱是劍仙的陳仙師,遇見了如今被議論紛紛的米大劍仙,有幸面對面聊幾句,會不會犯怵?今夜他們夫婦二人又出城,來魚鱗渡這邊下館子,這類開銷有數,他們先前還是攢下幾顆雪花錢的。
  
      以前婦人就喜歡逛各色胭脂水粉鋪子,到了這邊就更誇張了,範銅就奇了怪了,她挑挑揀揀,又不買,開心個什麼勁?
  
      謝三娘選了個蒼蠅館子,打算吃火鍋。
  
      範銅一落座,老闆就開始擔心這對夫婦會不會吃白食,只是再一想,如今官府腰桿硬,不至於?
  
      隔壁桌是些從山上往山下跑的,雖然他們沒有用上心聲言語,但是所聊內容,都是仙家事。
  
      不過範銅心知肚明,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他們身邊帶了幾個濃妝豔抹、珠光寶氣的凡俗女子。
  
      那幾個女子瞧見了好似通緝犯的範銅,便有些鄙夷,再看凶神惡煞漢子身邊的謝三娘,她們眼神就有些女子才懂的意味了。
  
      謝三娘神色得意,我如今可是正經的良家婦人,你們呢,上床睡覺能掙錢是吧?
  
      範銅哪裡曉得這裡邊的暗流湧動,更多興趣,還在那幾個譜牒修士略帶顯擺嫌疑的聊天內容上邊。他們正在跟那幾個女子講解一些仙家內幕,說山中煉氣士的出門行頭,可以分出三六九等,第一種,能夠馴服仙禽異獸作為坐騎,要麼是自身機緣好,要麼就是身世夠硬,由師門和長輩賞賜下來。第二種,便是有艘價格不菲的符舟,這種仙家寶物,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養得起的。第三種,就更誇張了,可以擁有一條上
  
      了天便時時刻刻在吃神仙錢的私人渡船……
  
      謝三娘拿手肘輕輕一敲身邊男人,眉頭一挑,範銅笑呵呵,說這三種神仙氣派,自己都夠不著,做夢都得找個好睡姿才行。
  
      所有女子都直勾勾望向一個喝酒很慢的年輕男子,桌上只有他沒有女伴跟隨。
  
      那位口若懸河的男人,便將話頭一轉,說我們洪公子,就有一條祖師堂恭賀他躋身洞府境的符籙寶舟。
  
      洪姓年輕人笑容淺淡,抿了一口酒水,說自己這點微末道行,根本不算什麼,比起真正的修道天才,差了十萬八千里。
  
      他越是如此自謙,那些同桌女子的眼神越是炙熱。
  
      心甘情願為洪姓男子擔任幫閒的那位繼續言語道:“最過分的,當然還是自己就有一座私家渡口了。”
  
      吃著火鍋,謝三娘時不時就偷偷翻白眼,範銅只是覺得這種薏酒,滋味軟綿綿的,勁道不夠。 就在此時,婦人眼角餘光發現門口那邊多出個熟悉身形,她趕忙起身,見身邊男人還在那狼吞虎嚥,就踹了一腳。
  
      範銅茫然抬頭,漢子霎時間笑容燦爛起來,竟是與那位陳仙師在這兒重逢了。
  
      陳平安笑著坐在他們對面長凳上,“厚著臉皮跟蹭頓吃喝。你們請客,我來結賬。”
  
      範銅抹了抹嘴,到底是個沒讀過書的講究人,“這哪裡好意思。”
  
      謝三娘嫵媚笑道:“我們跟陳仙師瞎客氣個啥。”
  
      範銅壯起膽子問道:“陳仙師,冒昧問一句,到底是混哪個行當的?”
  
      陳平安笑道:“行行出狀元。”
  
      範銅赧顏。婦人忍俊不禁。
  
      她其實想要給陳平安夾菜,幫著往火鍋裡燙菜,只是她猶豫了一下,還是算了。不討喜的吧。
  
      桌上添了副碗筷,陳平安不多話,埋頭大快朵頤起來,老規矩,火鍋就酒,天下我有嘛。
  
      方才聽到“陳仙師”這個稱呼,隔壁桌不約而同瞥了眼青衫男子,但他們也只是一眼帶過而已。
  
      範銅壓低嗓音問道:“陳仙師來這邊做啥子?”
  
      陳平安端起酒碗,跟夫婦二人磕碰一下,都是一飲而盡,陳平安先拿著勺子從鍋裡撈出幾片毛肚,分別放到夫婦二人的碟子裡,
  
      這才笑著解釋道:“剛好這邊有熟人,忙點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