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下籤(第2頁)
宋集薪當時挖著耳朵,不厭其煩,說知道了知道了。
當宋集薪帶著稚圭來到學塾後院,涼風習習,文質彬彬的青衫少年郎如往常一般,已經坐在了南邊的凳子上,腰桿挺直,正襟危坐。
宋集薪一屁股坐在青衫少年對面,坐北朝南。
齊先生坐在西面,一向觀棋不語。
婢女稚圭每逢自家少爺與人下棋,都會去竹林散步,以免打擾到三位“讀書人”,今天也不例外。
偏居一隅的小鎮,沒有什麼所謂的書香門第,所以讀書人,堪稱鳳毛麟角。
按照齊先生訂立下來的老規矩,宋集薪和青衫郎要猜子,執黑先行。
宋集薪和對面的同齡人,幾乎是同時開始學棋,只是宋集薪天資聰穎,棋力進步神速,一日千里,所以被傳授兩人棋藝的齊先生視為高段者,猜先之時,就由宋集薪先從棋盒中掏出一把白棋,數目不等,秘不示人。青衫少年隨後拈出一枚或是兩枚黑子,猜對白棋奇偶後,就能夠執黑先行,這就有了先行的優勢。宋集薪在頭兩年的對弈當中,無論是執白後行,還是執黑先行,無一敗績。
不過宋集薪對下棋興致不大,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反觀資質遜色的青衫少年,既是鄉塾學生,又擔任書童,與齊先生朝夕相處,哪怕只是旁觀先生枯坐打譜,也受益匪淺,所以青衫少年從執黑才能偶爾僥倖獲勝,到如今只要執黑,勝負就能與宋集薪在五五之間,棋力手筋的進步,顯而易見。對於這種此消彼長,齊先生不置一詞,袖手旁觀而已。
宋集薪剛要去抓棋子,齊先生突然說道:“今日你們下一盤座子棋,執白先行。”
兩個少年一頭霧水,皆不知“座子棋”為何物。
齊先生語速不急不緩,仔細解釋過了規矩後,並不繁瑣,只是在四星位分別放下黑白兩子。
中年人的捻子、落子,動作嫻熟,行雲流水,讓人賞心悅目。
平時最喜歡恪守規矩的青衫少年,聽聞“噩耗”後,目瞪口呆,痴痴看著棋盤,最後小心翼翼說道:“先生,如此一來,好像很多定勢用不上了。”
宋集薪皺眉思索片刻,很快眼前一亮,眉頭舒展道:“是棋盤格局變小了。”
然後宋集薪邀功一般,抬頭笑問道:“對吧,齊先生?”
中年儒士點頭道:“確實如此。”
宋集薪朝著對面的同齡人挑了一下眉頭,笑問道:“要不要讓先兩棋,否則這傢伙肯定輸。”
對面少年頓時面紅耳赤,嚅嚅喏喏,因為他心知肚明,自己獲勝次數越來越多,除了棋力增長之外,其實真正的主要原因是宋集薪,這兩年下棋越來越心不在焉,甚至有些不厭其煩了,很多勝負手,宋集薪甚至故意放水,或是先手佈局明明佔優後,棋至中盤,宋集薪會刻意為了屠大龍而兵行險著。
對於下棋,才華橫溢的宋集薪,好不好玩,有不有趣,才是首選。
對於青衫少年,從第一次捻子落於棋盤,他就執著於勝負二字。
齊先生望向自己的學塾弟子,“你可以執白先行。”
接下來青衫少年落子緩慢,謹小慎微,步步為營。宋集薪依舊是落子如飛,大開大合,羚羊掛角。
雙方性情,天壤之別。
不過八十餘手,青衫少年就輸得一塌糊塗,垂頭不語,緊抿著嘴唇。
宋集薪手肘抵在桌面上,託著腮幫,一手雙指捻子,輕輕敲擊石桌,凝視著棋局。
按照齊先生的規矩,雙方對弈,投子無聲認輸即可,絕對不可言“我輸了”三字。
青衫少年不管如何不甘心,仍是緩緩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