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三十六章 古書(第2頁)


姚老頭最後一次帶陳平安進山,經過其中一座山頭的時候,指了個地方給他看,說那是陳氏另外一支的老祖宗下葬地方,墳墓就在那座山上,風水很好。至於陳平安這一支的,姚老頭說神仙也找不著了,近幾百年來,這一支姓陳的子孫都沒出息,盡是些破落戶,除了死撐著沒給四姓十族當奴做婢,一無是處。

陳平安有次偷偷去找過那座陳氏老祖的墳頭,結果到了地方,只是雜草,還看到了許多狐兔,就是沒看到墳頭,其中有一棵草鞋少年認不得的樹,不高,比鎮上的老槐樹可要矮很多。

雜草叢生,狐兔出沒,孤苦伶仃,一樹獨茂。

陳平安搖頭道:“我娘走之前,要我發過誓,可以當要飯的,哪怕餓死,也不許我給那些大戶人家當下人。”

劉羨陽脫口而出道:“那你孃親死前,不是還要你發過誓,絕對不可以去龍窯當學徒?”

草鞋少年臉色黯然,沒有反駁,也沒有被揭短後惱羞成怒。

劉羨陽有些愧疚,又不是那種做錯事後願意說“對不起”三個字的脾氣,只得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起身道:“走了走了,挖井去,對了,我再跟阮師傅磨一磨,爭取讓你來這邊當個短工學徒,到時候想要摸石頭也容易。”

陳平安說道:“不急,等那兩撥人死心離開小鎮再說,這段時間我幫你看家。”

劉羨陽好奇問道:“你說為啥我跟阮師傅拜師學藝,就能逃過一劫?”

陳平安想了想,不確定道:“就像突然下雨,你總得找個屋簷躲躲吧?”

劉羨陽轉頭望向劍爐鐵鋪,“你說阮師傅到底誰啊,看著不像是多厲害的人嘛,壓得住那兩撥人嗎?”

陳平安安慰道:“人不可貌相。”

劉羨陽轉頭說道:“你陳平安看著像是窮人,那你是不是窮人?”

陳平安咧咧嘴,無話可說。

劉羨陽站起身,問道:“要不要幫你背到廊橋那邊?”

陳平安搖頭道:“不用,也不重。”

“記得下次把籮筐還我。”

劉羨陽說完這句話後,直接跳下巨石,在溪水中快步前行,濺起水花無數。

陳平安背起籮筐,小心翼翼下了巨石,上岸後,緩緩向廊橋那邊行去。

陳平安走了一段路程後,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轉頭望去,是劉羨陽。

初春的和煦陽光下,高大少年搶過草鞋少年的籮筐,自己背起,轉頭譏諷道:“遠遠看你揹著籮筐,就跟小螞蚱背大石頭似的,真是可憐,就發發善心,幫你背到廊橋那邊再說。”

春風裡,兩個少年一起走著。

“姓陳的,以後我要是學藝有成,一定要要出去看看,娶到比稚圭還要好看的媳婦,喝最貴的好酒,住最大的宅子,還要騎最快的馬!”

“我要去看跟天一樣高的山,去看比咱們小溪大上無數的大河。”

“總之,我劉羨陽絕對不會這輩子都待在這裡等死。”

春風裡,高大少年憧憬著未來,草鞋少年細嚼著草根,一個說,一個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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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將一籮筐石頭揹回劉羨陽家院子,依然是揀選出最心儀眼緣的幾塊石頭,拿到偏屋,其餘依舊留在灶房那邊。鎖好屋門和院門後,跑向泥瓶巷,到了自家院子,看到黑衣少女正坐在院子裡曬太陽,陳平安打過招呼後就開始煎藥。

隔壁院子不斷傳來劈砍聲,這很奇怪,宋集薪雖說過著外人眼中沒爹沒孃的日子,但這麼多年一直衣食無缺,甚至手頭始終很寬裕,不敢說比四姓宅子裡的少爺過得好,比起十族嫡系子弟確實不差,文房四寶,案頭雅玩,書房清供,許多陳平安沒見過也沒聽過的奢侈物件,隔三岔五,一樣樣往宋集薪屋子裡搬。其實宋集薪那邊從來沒有真正的髒累活和體力活,醃菜太臭,宋集薪不許婢女稚圭去做,砍柴太累,宋集薪每年都是直接買來一捆捆的燒火柴禾,一袋袋上等木炭。

陳平安給黑衣少女端去藥湯的時候,隔壁院子竟然還在斷斷續續劈柴,陳平安在寧姑娘喝藥的時候,忍不住走到院牆旁,踮腳望去,發現稚圭正拎著把菜刀,在砍殺“一個人”,是木頭製成的胚子,陳平安燒瓷多年,見過的好東西不少,砍過的樹木更是不計其數,所以一眼就看出大致深淺,那木頭色澤如玉,肯定是很老的物件,而且木偶身上佈滿密密麻麻的紅點黑點,木偶已經被稚圭連砍帶剁,給劈成了好多截。



少女突然轉頭,發現了陳平安,滿臉汗水和汙漬的她抬起手臂,抹了把臉,牽強笑道:“你回來了啊,我先前想跟你借一把柴刀來著,可是你家那位客人,不願意給我開門。”

陳平安愣了一下,“我這就給你拿柴刀去,一開始的別太用力,柴刀不比菜刀,容易打滑,別傷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