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有鬼(第2頁)
宋集薪笑道:“叔叔,你也有說‘只能’的時候?”
宋長鏡不以為意道:“誰讓本王還有個尾大不掉的身份,狗屁大驪藩王。”
馬車臨近泥瓶巷的時候,宋集薪有意無意道:“陳平安,真的就只是陳平安?”
宋長鏡啞然失笑,“在讓你搬去泥瓶巷之前,衙署早就徹徹底底查過了,陳平安他家祖宗十八代,很清楚的脈絡,沒有任何問題,跟富貴權勢四個字,不沾邊。怎麼,那個陳對嚇到你了?放心,本王已經大致猜出她的身份了,她那一支陳氏,跟陳平安祖上留在小鎮這一支,沒有半點淵源,所以放寬心吧,陳平安就只是陳平安。勉強扯得上親戚關係的,是那個陳松風所在的龍尾郡陳氏,但是你想一想,幾百年沒聯繫的親戚,還算親戚嗎?再者,小鎮陳氏這一支,已經落魄到只剩下一個人不是奴僕丫鬟,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你好歹讀了些書,連這個道理也不懂?”
宋集薪仍不死心,“那祖宗十八代之前的十八代呢?就沒有出現過一個驚才絕豔的大人物?一個也沒有?”
宋長鏡笑道:“原來你是希望陳平安身世特殊一些?”
宋集薪沒有掩飾自己的心思,點頭道:“如果他跟尋常人不一樣,我心裡也會好受一些。”
宋長鏡愈發好奇,打趣道:“那傢伙到底怎麼欺負你了,讓你如此執念?可是按照我對那少年的瞭解,不像是個……”
宋集薪冷笑著打斷大驪藩王的言語,“小地方的人,眼界興許不高,眼窩子會淺,但是絕對不能覺得他們就傻了。好也好得赤子之心淳樸善良,壞也會壞得頭頂生瘡腳底流膿,還有些人,則真的會蠢得無藥可救,甚至是又蠢又壞。”
宋長鏡更加疑惑不解,“那陳平安屬於哪一種?”
宋集薪嘆了口氣,懊惱道:“他哪一種都不算,真是個傻子,所以我才覺得特別憋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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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姚蹲在長凳前,仔細端詳陳平安的熟睡臉龐,內心充滿震撼。
此等神通,妙不可言。
陳平安的奇怪睡姿,使得少年從頭到腳,流露著一股返璞歸真的意味。
寧姚雖然說不清道不明,但是對於一門神通術法的好壞,少女天生擁有極其敏銳的直覺。
寧姚轉頭好奇問道:“你才是陳平安修行的領路人?”
老人砸吧砸吧抽著旱菸,翹著二郎腿,望向屋外晦暗雨幕,笑道:“修行?這就算修行了?怎麼,如今外邊天地,又多出一位有資格立教稱祖的傢伙了?才害得世風日下,修行路上的光景,一年不如一年?不至於吧,那幾位可不是吃素的,既然自己已經當了饕餮,就只能在這條不歸路上,繼續走下去,決不允許外人來分一杯羹。”
寧姚一頭霧水,“楊老前輩,你在說什麼?”
老人愣了愣,“你家長輩沒跟你說過那些老古董的陳年舊賬?”
寧姚搖搖頭,“我祖父那一輩人,走得早,我爹孃又不愛說其它幾座天下的故事,生怕我離家出走。”
楊老頭扭頭望去,仔仔細細打量了一下少女,最後冒出一句話來,“那道城牆上,如今刻下多少個字了?”
寧姚老實回答道:“我祖父那一輩,出了很多英雄人物,所以短短百年之內,就新刻了兩個字,如今總計十八字。”
老人唏噓道:“都已經十八個字了啊。道法,浩然,西天,六字之後,還多了哪些?”
寧姚沉聲道:“雷池重地四個字,劍氣長存又是四個字,齊,陳,董。”
楊老頭皺眉問道:“小姑娘,還剩下個字,被你吃啦?”
寧姚沒好氣道:“忘了!”
老人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換了個問題:“還是老規矩,每斬殺一位飛昇境妖族,才有資格在長城上刻下一字?”
寧姚皺眉道:“你為何如此瞭解我家鄉那邊的情況?”
老人笑道:“很久以前有位外來劍修,有寫遊記的習慣,一路風土人情,都被他寫了下來,最後死在咱們小鎮附近,我就把那本厚厚的遊記拿回來,沒事情的時候翻一翻。”
寧姚懷疑這個說法的真實性。
老人好像後背長了眼睛,“信不信由你。”
寧姚觀察陳平安的狀態,有點像是道家坐忘或是佛門的禪定,問道:“他怎麼了?”
楊老頭緩緩道:“小死。”
人睡為小死。
寧姚有些無奈,楊家鋪子這個老人,說話要麼刺耳難聽,要麼稀奇古怪。
老人自言自語道:“小姑娘,我問你,當一個人在心中默唸的時候,所謂心聲,到底是何人之聲。”
寧姚愣了愣,陷入沉思。
很快就自然而然地閉目凝神,之後昏昏欲睡,最後她竟是猛然一點頭,酣睡過去。
楊老頭站起身,繞過少女,來到少年身前,用煙桿指著寧姚,對少年說道:“瞧瞧人家,一個點撥,幾句話的事情,就能一舉破境,再看看你,屁本事還沒有,就喜歡犟,你跟誰犟呢,老天爺打盹多少年了,樂意搭理你這麼個傢伙?”
楊老頭回到原位坐著,望向屋外漸漸壯大的雨幕,急驟雨點敲在院落地面上,噼裡啪啦作響,老人神色有些傷感,“這麼多年過去了,挑來選去,找了那麼多人,不曾想反倒是最不抱希望的一個,命最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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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乾瘦乾瘦的孩子,揹著一大揹簍的野菜,手裡用狗尾巴草串著七八條小魚,走在巷弄裡,孩子打開自家院門後,剛走入院子,隔壁那邊,馬上就有個身穿綢緞衣衫的小公子哥,踩上凳子,再嫻熟爬上不高的院牆,蹲在那裡,全然不顧髒了昂貴衣衫,笑道:“喂,姓陳的,又上山下水刨食啦?你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本事,真不小,以後能帶我一起耍耍不?我打賞給你銅錢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