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九十章 大雨滂沱(第2頁)


吳鳶瞪眼訓斥道:“你傻啊,你家族積攢下來的人脈,不等於你的人脈,你每用上一次,就會讓自己在家族地位下降一大截。這種事情,不是之前你跟人求匾額榜書那麼簡單的,所以你別瞎攙和。”

世家子笑道:“我這不是擔心吳大人鑽牛角尖嘛。”

吳鳶嗤笑道:“我如果是鑽牛角尖的人,早把那位上柱國老丈人的腿打斷了,然後帶著他的寶貝閨女一起私奔。”

滿堂寂靜。

世家子忍住笑,低聲道:“這種大話,吳大人在咱們這兒吹吹牛就可以了。”

吳鳶舒舒服服癱靠在椅背上,一點也沒有被揭穿真相的窘態,反而笑呵呵道:“那當然,老丈人要真大駕光臨,我這會兒早跑去低頭哈腰端茶送水了,還得問上柱國大人你老累不累啊,要不然揉揉肩膀啊。”

衙署大堂內笑聲四起。

就連門口那兩位腰懸繡金刀的武秘書郎,也相視一笑。

吳鳶坐直身體的那一刻,大堂內所有人都下意識屏氣凝神,吳鳶不急不緩道:“李氏已經遷出去,盧家鐵了心要當縮頭烏龜,萬事不管。趙氏推說老祖宗身體有恙,一切都要她身體好轉才能定奪,小鎮宋氏水最深,這福祿街四大姓,加在一起擁有十座大型龍窯,李氏名下的兩座,已經轉讓給桃葉巷魏、劉兩家。”

“你們今天就將衙署所有零散文檔歸攏在一起,彙集成一份四姓十族的關係脈絡圖,我倒要看看這座小池塘,是怎麼個魚龍混雜。退一步說,哪怕拿前幾個大家族沒轍,那我們就去找次一等的家族,除了十族墊底的幾個,還有那個很有錢的馬家,始終恪守祖訓不肯搬去福祿街桃葉巷,他們就擁有兩座窯口,既然我現在還兼著窯務督造官,那麼這些龍窯的規模大小,還不是我說了算?將這些家族拉攏扶植起來,與此同時,我會砸錢下去,衙署的積蓄全部掏空,我也不心疼。我就不信老瓷山你們守得住,可神仙墳那麼大一塊地方,一旦分贓不均,你們能夠護得住多久?”

“水淺王八多,廟小妖風大。等到池塘見底,小廟倒塌,我看到時候這幫老狐狸怎麼跟我認錯賠禮。”

縣令大人說到最後,本該意氣奮發才對,不曾想哀嘆一聲,又癱軟回去,“這日子沒法過了。何時是個頭啊?!先生,說好的醉臥美人膝呢?衙署上下,不是老嫗便是稚童,就沒一個妙齡女子啊。說好的這裡人傑地靈女子秀美呢?”

就在這個時候,眉心有痣的清秀少年被兩名扈從伸手攔在門外,少年微笑道:“吳大人,不然我寫信幫你問問京城的袁柱國?幫你要兩個眉眼可愛的小丫鬟過來?”

吳鳶立即站起身,臉色尷尬,又不好說破自家先生的國師身份,也沒那臉皮和膽識,為了掩人耳目就對先生大加呵斥。

吳鳶心底滿是疑惑,不知先生為何要登門衙署,而且看樣子一點不介意洩露身份。

崔瀺懶得跟那些文武秘書郎計較,轉身撂下一句,“隨我來。”

吳鳶對屋內所有人伸手虛壓了兩次,示意他們不要聲張,獨自快步走出門檻,當兩名沙場出身的武秘書郎想要貼身跟隨,吳鳶仍是擺手拒絕。

走在僻靜無人的石子小徑上,崔瀺問道:“盧氏刑徒都已經進山了?”

吳鳶搖頭道:“還剩下六百刑徒,尚未到達最北邊君神山的山口,這撥人身份也最為尊貴,多是盧氏王朝的功勳豪閥之後,年紀也不大,十四五歲到二十歲之間。”

吳鳶疑惑道:“這不是先生你之前就安排好的嗎?”

崔瀺沒好氣道:“天有不測風雲,你家先生我現在算是龍游淺灘了,所以得再跟你確定一下。你現在什麼事情都別管,快馬加鞭趕往神君山的入山口子,找到一個叫夏餘祿的刑徒少年,安排他去京城。”

吳鳶小心問道:“這次是宋長鏡的嫡系心腹護送他們趕來龍泉縣,我就這麼上門要人,那幫六親不認的兵痞,肯乖乖放人?”

崔瀺揮揮手,不耐煩道:“我那邊自有後手,你只要露面就行。”

吳鳶擔憂道:“先生,你這邊?”

崔瀺冷哼道:“死不了!”

吳鳶不再猶豫,立即喊上那兩名武秘書郎,一同騎馬出門。

先生動動嘴,學生跑斷腿。

崔瀺等到吳鳶離去之後,獨自行走在衙署小路,臉色陰沉,“一著不慎滿盤皆……還沒完全輸,滿盤皆潰倒是事實,不過沒事,只要還有一絲勝算就行,熬著,就當修心養性了。大不了換了棋盤再來。”

“我不就是先熬死了先生,又熬死了你齊靜春?”

“咦?怎麼說著說著,感覺自己像只烏龜了?”

崔瀺最後嘆了口氣,“她的運氣真是一向很好啊,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個時候一頭撞進來,我只能盡力從這盤殘局裡摟回幾顆棋子是幾顆了,省得被她全盤收走,真是氣死我了!”

之後有衙署雜役遠遠走過,就聽到一個相貌清秀的少年在那裡大聲唸叨,“我不生氣,犯不著……我不生氣,犯不著……他孃的,犯不著個屁!氣死老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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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匠鋪子,三張嶄新竹椅擺在屋簷下,翠綠欲滴,顏色可親。

青衣少女已經起身憤懣離去,只留下一個臉色如常的阮師,和一個笑容不變的尤物婦人。

遠處溪畔,站著捧劍女子,大袖老人和魁梧男人。

坐在小竹椅的婦人,從馬尾辮少女的背影收回視線,她方才使用了一個小法子,故意激怒少女,讓其離場,婦人這才開門見山問道:“阮師與齊先生有所約定?所以那陳平安身邊,才有李家的武人跟隨?”

阮邛直截了當道:“沒有。”

婦人又問:“那就是阮師因為那三座山的緣故,答應庇護陳平安?”

阮邛點頭,“對,我答應過他,保證他們離開大驪之前,都沒有大的意外。”

婦人抬頭看著即將大雨的陰沉天色,說道:“阮師,我讓人再買下神秀山周邊的四座山頭,贈送給你,就當是大驪的見面禮,如何?”

阮邛冷笑道:“你還需要花錢買?那一袋袋金精銅錢,不過是大驪皇帝左手出右手進的事情,何必多此一舉?”

婦人搖頭笑道:“規矩就是規矩,並非我是一個喜歡守規矩的人,而是眼前阮師的規矩,或是京城皇帝陛下的規矩,都要比我的身份大,所以不得不遵守。我雖然算不得什麼好人,但從來量力而行。”

阮邛對此不置可否,問道:“你為何要執意殺那個少年?而且是不惜花費這麼大的代價,一定要這麼急著殺他?以至於等到他離開大驪邊境再下手,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