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一百四十三章 百怪(下)(第2頁)


那水蛇精怪實在是受不了這少年嘴臉,大步向前,背對自家水神老爺,陰柔男子抬起一臂,駕馭一支鐵鐧飛掠到,尖聲細氣道:“忍不了,不能忍!便是老爺你事後重罰,屬下也要把這小子的腦袋打得開花,再將他的腦漿收集起來,混入酒杯裡的金玉液,那麼瓊漿玉液這個說法,就算齊全了。”

青袍男子臉色陰沉,“青,不得對客人無禮,速速退回座位。”

手持鐵鐧的陰柔男子非但沒有聽命行事,反而步伐更快,“老爺莫要再菩薩心腸了,惡客登門,不懂禮數,就讓屬下來告訴這小子,如何來做咱們大水府的座上賓!”

在寒食江水神出聲阻攔後,水蛇精怪就曉得自家老爺的真正心思了,如果真不願自己冒犯貴客,以老爺看似內斂實則暴戾的性子,早就隨手一袖子將自己打出大門外了,哪裡會故意說那些虛頭巴腦的客套話。

水蛇精怪心想今晚運氣不錯,給那條蠢鯉魚搶走了頭功,但是自己若是能夠在眾人面前,給老爺長長臉,以自家老爺在外人跟前,一貫出手大方的脾氣,一罈子大水府特產的金玉液,跑不掉了。

這條好不容易修煉成人形的水族精怪,肯定不知道,他那位賞罰分明的水神老爺,這次存心是要他送死,只為了儘量合情合理地再探虛實一次。

這一下子,所有賓客都充滿了好奇和期待,之前如同雲遮霧繞的打機鋒,讓人實在提不起興致。

哪怕白衣少年只是個繡花枕頭,並無後手,那麼見識一下水神老爺麾下大將的殺人場景,也不錯。

“積土成山,風雨興焉。”

白衣少年從頭到尾都懶得去看那名水蛇精怪,笑眯眯,像是應付學塾教書先生的背誦經典,顯得十分慵懶隨性,只是說完這一句莫名其妙的言語後,少年神情猛然間凝重起來,從一個玩世不恭的浪蕩公子哥,搖身一變,瞬間變成了一個另一個極端的迂腐儒生,渾身散發著大義凜然的氣息。

最後少年抬起一腳,重重塌下,大喝道:“積水成淵,蛟龍生焉!”

白衣少年身後的法相神像,隨之高高抬起一腳,迅猛踩下。

青袍男子在這一刻,動彈不得,呼吸都困難,滿臉惶恐,喉嚨微動,想要說出求饒的軟話,可一個字都無法說出口。

如遇天敵。

任你修為艱深、境界高遠,一旦遇上,同樣毫無還手之力,只能乖乖束手待斃。

那無比威嚴莊重的“蛟龍生焉”四個字,如耳畔炸響春雷,一遍一遍在青袍男子耳邊反覆爆綻,心湖之上,更是被人直指人心,掀起了一陣陣無法掌控的驚濤駭浪。

青袍男子胸口的金色團龍,像是被仙人畫龍點睛,竟然變成了活物一般,開始急速轉動遊走起來,那件青色長袍則像是青色湖泊,但是金色游龍的瘋狂亂竄,沒有半點蛟龍游水的優哉遊哉,只有癲狂和痛苦。

半臂長短的金色蛟龍在四處亂撞的過程當中,原本明亮的金色光彩,逐漸暗淡無光,而且不斷有金色絲線,如纖細羽毛從青袍之上剝離,飄落在地上,化作灰燼。

白衣少年笑著向前一步,然後再次抬腳,“小小池塘爬蟲,也敢三番兩次試探大爺我?你之前試探兩次,我就兩腳將你寒食江踩成三截,看你以後怎麼統御大小江河十六條。”

就在少年即將第二次踩踏地面的瞬間,青袍男子屁股底下的座椅砰然碎裂,化作齏粉,這位不可一世的寒食江正神踉蹌起身,一隻手死死捂住胸口那條金色蛟龍,不讓其繼續像一隻無頭蒼蠅亂撞,另外一隻手高高抬起,艱難一拍而下,嘴角滿是血跡,沙啞含糊道:“忤逆命令,冒犯貴客,死不足惜!”

砰然一聲。

水蛇精怪的頭顱就那麼炸裂開來。

屍體倒地後,恢復真身,是一條體態纖細的斑斕水蛇。

那支仙人遺物的法器鐵鐧,墜落地面的聲響,在空蕩蕩的大堂之上,格外清脆且刺耳。

白衣少年的腳底板距離地面,還不到半寸了。

青袍男子顧不得擦拭嘴角,站直身體,便要彎腰賠罪。

原本已經停下踩踏動作的白衣少年,眼神熠熠,做了一個緩緩收腳的動作。

但是剎那之間,少年再次默唸道:“蛟龍生焉。”

一腳踏地!

乾脆利落。

神像自然而然也是跟著踩上一腳。

白衣少年一腳是踩在大水府邸的青磚地面。

而背後神像一腳下去,可就是踩在寒食江的氣運之上了。

青袍男子捂住金色蛟龍的五指,已經刺入胸膛肌膚之中,哪怕痛徹心扉,仍是不願鬆手。

此乃他證道曙光所在,既是心志毅力之凝聚,更是心結癥結所在,死也不可鬆手!

白衣少年鬆開雙手緊握的拳頭,抖了抖袖子,動作無比瀟灑飄逸,緩緩上前,繞過那條可憐水蛇精怪的屍體,抬頭望向主位那邊,抬起腳踩在那支鐵鐧上,踩得那件仙家兵器在地面滾來滾去,嬉笑道:“這位水神老爺,是不是很意外?”

七竅流血。

面容悽慘的青袍男子,穩住搖搖欲墜的身形,歪頭吐出一口血水,然後低垂頭顱,瞥了眼胸前那條哀鳴不止的暗金色蛟龍,緩緩抬起頭後,這位幾乎有兩百年光陰,不曾親自出手殺敵的水神老爺,眼神恍惚,喃喃道:“這位真仙,就不能放我一馬嗎?仙師再來一腳,我便與死無異了啊。”

堂內眾人,全然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一個個呆若木雞。

在他們看來近乎無敵的一尊江水正神,就這麼被人玩弄於鼓掌之中?

白衣少年又開始無聊地左右張望,視線停留在那名儒衫文士身上,後者立即作揖行禮,甚至長久時間都不敢直腰起身,不愧是讀書人出身,懂得審時度勢,伏低做小。

少年望向那頭真身為攔江蛤蟆的胖子,後者二話不說跪地不起,使勁磕頭,大嗓門喊道:“叩見真仙!”

唯獨那身形魁梧的披甲鯉精,瞪大眼睛,與白衣少年直直對視。

白衣少年不等青袍男子出聲呵斥屬下,就已經率先笑道:“宰了。”

“我數三聲,三,一。”

雖然白衣少年有意耍詐,明擺著要再來一腳。

這一點,他是跟某人學的。

不料那青袍男子更加殺伐果斷,麾下頭號猛將,說打殺就打殺了。

只見眨眼過後,他便站在了鯉魚精身後,唯有一隻抓住前者心臟的手掌,從後背一直透出胸腔,他緩緩抽回鮮血淋漓的手臂,按住死不瞑目的魁梧男人那顆頭顱,輕輕一撥,將屍體推開,那顆心臟很快變作一顆鵝卵大小的赤紅丹丸,被青袍男子往嘴裡一丟,迅速嚥下。

白衣少年還算說話算話,悻悻然收起那隻腳。

他笑望向靈韻派一老兩小,“認不認得我?”